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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杨炯《从军行》
这首诗的作者杨炯,按照传统的排名顺序,在“初唐四杰”中,杨炯位居第二。他的主要成就是在五律方面,《从军行》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篇。它是一首用乐府旧题写成的五言律诗,也是一首初唐时期最为出色的边塞诗。
这首诗大约写于高宗咸亨元年(670)仲夏,杨炯二十一岁尚“待制”弘文馆期间。初唐时期,外族入侵频繁,边防急待加强。本来,唐朝经过高宗四境用兵,先后平定了突厥、百济和高丽,在取得节节胜利的基础上,已开始形成四面归顺、八方来仪的稳定局面。没想到就在杨炯写这首诗前的那年四月,在高宗封泰山,禅梁父,朝野上下欢庆圣功卓绝的当儿,西北边庭,烽火骤起,吐蕃骑兵,以迅雷闪电之势,很快就攻占了唐属白州等一十八州,“又与于阗合众袭龟兹拨换城,陷之。罢安西四镇。”(《旧唐书·高宗纪》)这对唐王朝无疑是一次非常突然而又十分沉重的打击。
在一般人的心理上自然也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在此情况下,朝廷急派曾武功显赫,所向披蘼的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任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军五万讨伐。一批雄心勃勃的武士和怀才求遇的文人自然也想通过这一机会,报国立功。“四杰”之一,已逾天命之年的骆宾王,就是于当年夏秋之间,高唱着“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从军行》)的壮歌,离京赴边的;作为一名抱负不凡正急待破土而出的青年诗人杨炯,也同样受到这次吐蕃寇边的冲击波的激荡,而跃跃欲试,萌发了投笔从戎、立功边塞的宏愿。《从军行》一诗就是在这种社会时代背景和个人思想前提下写出来的。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诗的开头两句先从边警紧急,义愤填膺写起。首句“烽火照西京”,“烽火”,古代从边防前线到京城,沿途按照一定地理间隔修筑高台,遇有敌情,要在台上白天举(称烽),夜间举火(称燧),作为报警信号,通称峰火。唐制,按照敌情缓急程度,逐级増加烽火炬数,最高四炬,两炬以上均须须传至京城。平安无事时仍点一炬,称“平安火”。“西京”,指唐朝京城长安。句中“照”字用得特好。第一,照,为照达,照照亮之意,它清楚地表明、烽火不仅传到西京,而且把京城都给照亮了,从亮度判断,至少是三炬乃至四炬同时点燃,可见敌情十万火急,形势非常严峻;第二,它还形象地显示,既然是烽火照达西京,自然可以断定是先由敌人挑起边衅,入侵唐地。
这就顺理成章地引出了二句:“心中自不平”。“心中”,这首先是指诗人自己,同时也包括全国上下所有人的心中。“不平"”,不能平静。而“自”字,此处意在强调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则明白无误地宣示:在强敌入寇、国难当头之际,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激起了诗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赴边杀敌,当仁不让的爱国热望,引发了全国上下,万众一心,抗击侵略,同仇敌忾的无比义愤。
“牙璋辞风阙,铁骑绕龙城。”这这三、四句则从正面描写唐军奉旨出征,直捣敌巢。三句“牙璋辞凤阙”",“牙璋”,古代发兵的一种符信,系由两块合成,分别由朝廷和主帅执掌。因其嵌合处呈牙锯状,故名。请注意,这三、四两句写唐军从奉旨出征到直捣敌巢,其间如何行军、如何临阵,如何交战,本来有很多情节可写,但一概从略了,而只上句刚说大军奉旨出发,下句即迳落到已把敌营团困围定,笔墨尤其简洁,这种所谓“点击”型的大幅度跳跃式的描写实在是一种十分高明的艺术处理:它不仅节约了篇幅,更造成节奏快捷和气势豪壮的特殊效果。而其节奏之快捷,适与上联所写边报紧急相关联;其气势之豪壮,又恰与上联所写义愤填膺相照应,从而,也就强调地向人们昭示出唐军御敌,分秒必争,正义之师,所向披靡的总体态势。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作为全诗结穴的这七、八两句,是以直抒胸臆的方式,表达投笔从戎的热切愿望。百夫长为下级军官。 “书生”,指儒生,读书人,即后来所谓文人。这两句特意将“百夫长”与“书生”对举,并分别别配以“宁为”与“胜作”前后紧相呼应,构成一个斩钉截铁式的选择复句,说是甘心情愿到军中当一名百夫长之类的下级军官,总比待制弘义馆,只落一个舞文弄墨的迂腐书生要强得多。
读这首诗,熟悉唐诗的人倒很容易联想到稍后盛唐时期大诗人王维的《少年行》其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请看,杨诗是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王诗则说“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那种充溢于字里行间的驰骋疆场,报效国家的少年俊杰的沸腾的热血和勃勃的英气,何其相似!读着这样的诗句,谁能不深深地为之感动,对之钦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