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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北宋的汴梁,杭州似乎更风雅。因为,在这座南宋的都城里,到处弥漫着江南的气韵。很难想象宋江带着梁山弟兄在西湖边酒楼饮酒作诗的情形,那种况味,就算仅生发于想象之中,也充满了硬伤,虽然宋江也喝过风雅的美酒,写过让人不甚明了的政治抱负诗。宋江的人马受招安之后是否帮朝廷剿杀过方腊,到过浙西,这在史学界有争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没有在风雅的杭州喝过酒,自然也无法领略那种“直把杭州当汴州”的逍遥境界。
南宋诗人林升当年写《题临安邸》这首诗的时候,是带讽谕之心的。他也与宋江一样,随兴地把诗题写在旅馆的墙上,兴许也喝了一壶蓝桥风月酒。他一个外地人,到当时的首都公干,看到西湖边的会所里,达官显贵、商贾巨富们,载歌载舞,就想到徽钦二帝被扣金国之事,不由悲从中来,就愤然题笔写下了这首28字的七言绝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暖风”一语双关,貌似描摹自然界的春风,实指奢靡之风。“游人”也是特指苟且偷安、纵情声色的南宋统治阶级。诗人林升似乎还不够了解人性,宫府之中,美酒无数,美女如云,西湖的夜景又是那么旖旎,统治阶层不饮酒作乐,难道要他们个个正襟危坐地固守书房读圣贤书,为某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不成!
由于地处江南,所以临安虽小更为风雅。西湖歌舞,很多时候是在画舫船楼上举行的。画楫轻舫,交错纷繁。御舟四垂珠帘锦幕,恰似一座“小高层”,在西湖上飘移。画舫内,天子与臣子喝着御酒,歌之舞之,直把杭州当汴州。试问饮酒作乐,还有比在西湖的船上更美好的吗?淳熙年间的太上皇赵构就是在西湖上碰到了卖鱼羹的宋嫂,品尝后赞叹不已,从而使之成为千古名菜。
淳熙年间,“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陆游也在京都杭州做官,“喜论恢复”,主张收复故土,他与杭州的情缘比林升更深。绍兴十三年(1143)秋天,十九岁的陆游来杭州,考进士,他看到杭州是这样的:“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着,堕翠遗簪,难以枚举。”(据吴自牧《梦梁录》)所以,怎么就不能把杭州当汴州,虽说偏安一隅,但繁华不让汴梁。
陆游在杭州做官多年,时居砖街巷街南小宅之南楼。砖街巷,又名孩儿巷,宋时售泥孩儿于此而得名。陆游做礼部郎中的时候,很敬业,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他的《夜归砖街巷书事》有所记录:“近坊灯火如昼明,十里东风吹市声。”开首两句就能凸显出繁胜的京都夜况。陆游与当时的著名诗人范成大是朋友,而老范是个酒鬼,蓝桥风月最初的酿酒方子就是他搞出来的,而后送给吴娘娘,变成了皇后府上的美酒。由此推测陆游也应该喝过蓝桥风月,这款让宋江喝了题反诗的酒。然而,尽管陆游写过“红酥手,黄藤酒”,但他痴情不好酒,随便选段史料便可发现陆游并无酒兴——绍兴三十二年(1162)春天,陆游把家眷从山阴接到临安,写了《喜小儿辈到行在》诗,其中就有“从今父子见太平,花前饮水勿饮酒”之句。
你看,杭州的暖风熏不到他,他也不会在醉眼朦胧中,直把杭州作汴州。但是,倘若世人皆听放翁言,以茶代酒,那人间该少了多少滋味。倘若同样从汴梁南渡到临安的李清照加了陆游的微信,在朋友圈中看见他贴了这句诗,必然愤懑加以评论,加以反驳:“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野菜时烧,香消酒未消。”
是啊,哪里是故乡?杭州还是汴州?放翁你不喝酒,就能回答了?唉,兴许,再好的美酒进了陆府也只放在厨房当料酒,此事若让鲁智深知道了,必然又要大呼小叫,心痛不已。就借清照酒诗作按酒(宋时叫佐菜为按酒),以佐三杯两盏淡酒,并说出鲁智深的约酒心声吧:
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