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炮打司令部》其实是张“小字报”

毛泽东《炮打司令部》其实是张“小字报”

一清

在谈到“文革”的发动，谈到当年烽烟突起“炮打司令部”的时候，人们总会自然地提到1966年那张毛泽东自称其为“我的一张大字报”的历史事件。从历史叙述的角度来看，这张“大字报”的威力确是很大的，它标志着文革初期目标和指向的确立，也为后来的“轰轰烈烈”造势打下了政治基础。

（这是《人民日报》1967年8月5日发表《炮打司令部》的样报）

二十多年前，一清在收集毛泽东手迹，出版《书家毛泽东》时，一直想得到毛泽东自称“我的一张大字报”的手迹，哪怕看一眼都行。长期以来，一直受铺天盖地“大字报”张贴形式的影响，以为1966年的8月，毛泽东主席真像当时的红卫兵们一样，将他的《炮打司令部》用大字报的方式，抄贴在中南海的某处墙上。恐怕不止一清是这样的感觉，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这般想像的。现在很多的文章都说是毛泽东将写好了的“大字报”张贴在中南海的墙上。最典型、影响最大的是美国学者R·特里尔，他在《毛泽东传》中写有模有样地写道：“他就回到了首都。到家之后，他又拿起了笔。他以《炮打司令部》为题写了一张大字报”，“据说文化大革命的阻力在中央，所以必须攻破中央，他把大字报拿到中央委员会办公大楼并把它挂在里面的门上。”

多少年了，一直惦记着毛主席曾写过的那张大字报，后来受R·特里尔先生的影响，不知道这张大字报最终被谁揭走了，藏在何处。当中央有关部门将一些涉及文革的档案材料解密以后终于知道，事情并非原来我们所想像的。

实际上，毛泽东并没有将他的《炮打司令部》写成“大字报”张贴，而只不过是段“小字”批语而已。就像我们今天看了某篇文章，留贴一样，写了一段“跟贴”文字。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1966年的8月1日起，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在北京开幕，同一天，毛泽东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信（见#一清二白讲历史#之《江青代笔毛泽东处理公文吗？》）被传抄到红卫兵中间。8月4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对在一线主持工作的刘少奇主席提出了不留情面的批评。一开始，刘少奇尽量地作检查，但毛泽东的话越说越重。当刘少奇检讨到“北京的情况，我要负主要责任”时，毛泽东一时真的是很不给面子，指着刘少奇的鼻子说：“你在北京专政嘛，专得好啊！”毛泽东说完后又接着说：“讲客气点，是方向性错误，实际上，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反对无产阶级革命。为什么天天讲民主，民主来了，又那么怕？”刘少奇实在受不了毛泽东的咄咄逼人之态。他本来是克制着的，渐渐地，他的情绪也就失控了。当毛泽东语带威胁地提出“我看垮台好，不垮台不得了”时，刘少奇忍无可忍了，他用毛泽东经常说的“五不怕”的话来回敬毛道：“无非是下台嘛。不怕下台，有五条不怕。”（中央文献出版社《毛泽东传》）

毛泽东没有想到刘少奇还会顶他，也不由得火上浇油。这时，叶剑英说：“我们有几百万军队，不怕什么牛鬼蛇神”。毛泽东将话接引了过来：“牛鬼蛇神，在坐的就有！”（《毛泽东的执政春秋》）

会议闹到这个程度，毛泽东说：“今天大会不开了，开小会好了。”会议空气十分紧张。散会后，毛泽东回到了他的住所，心气无法平静下来。“牛鬼蛇神”的概念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他想起了两个月前《人民日报》所发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

（发表于《人民日报》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毛泽东寻找了半天，找到了，是《北京日报》上转载的那一份。这一天的报纸还转载了北京大学聂元梓等七人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文章。毛泽东草草地再读了一遍，有所思，有所感，于是用他常用的铅笔，在这篇社论的边角上，写了一段话，是针对性极强的那一种：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篇大字报和这篇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

★徐业夫誉写

毛泽东写完后，被秘书徐业夫发现。作为秘书，他知道这于毛泽东是一件大事，但这样的文字写在《北京日报》社论的边角上，不便于保存。于是，他着手誉写，抄在信纸上，共两页，抄完后呈毛泽东确认。

（毛泽东的秘书徐业夫抄写完后，毛泽东又在其上加以增改。）

毛泽东看了抄件，让送去印刷厂排印后再说。很快，印件已经排完送达。徐业夫的抄件和新送来的排印件放在毛泽东的桌上有一天多的时间。毛泽东反复考虑，并作了认真修改，把“长资产阶级的志气，灭无产阶级的威风”改为“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在“左”字上加了个引号。毛泽东考虑再三，几度握笔又放下，最终下了决心似的，在排印件上加了一个醒目的标题：《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毛泽东为此又特别注明了时间：1966年8月7日晨3时。过了一会，毛泽东又在铅印件上作了修改和添加，将“是何等写得好呵”改为“写得何等好啊”，“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中央到地方的某些大领导人”改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改好后，毛泽东又认真检查了一遍，又有了新的修改：在前面加上了“请同志们重读这一篇大字报和这篇评论”，在“围剿革命派”后加上“压制不同意见”。这样改下来，语气更加凌厉。

★毛泽东试探周恩来

修改过程中（8月6日夜），毛泽东让秘书徐业夫打电话，让在大连养病的林彪赶快赶回北京，参加会议。徐业夫不敢造次，将电话打给周恩来。因为这件事的前后情况周恩来清楚。还在毛泽东写出初稿的时候，毛泽东就将周喊了过来，将铅笔写在报纸上的文字给周看了。现在周接了电话，再次来到毛处，毛将他改好并铅印了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给周看，并说：“看来刘少奇是不行了，对他观察了二十一年，完全失望了；对邓小平也观察了七年，也失望了。”说到这里，毛泽东话锋一转，就谁接替刘少奇一事，问周恩来的意见。其实，毛泽东已早就拿定了主意，决定由林彪取代刘少奇作为接班人。这里藏而不露地问周恩，也是投石问路，也不排除借此敲打一番的意思。毛问：“你看，现在的副主席里边，还有谁呀？”

周恩来和毛泽东彼此心里都非常清楚，中央七常委中，除了毛，朱德年事已高，陈云长期称病，两人早已不参加常委间的日常议事。剩下的刘少奇、周恩来、林彪、邓小平四人中，刘和邓毛泽东已经深度的不信任了。只剩下周与林。周立即接过毛泽东的话说：“那就叫林彪回来吧。”

现在，徐业夫又打来了电话，这就表示是在催办了。周恩来星夜布置，让吴法宪把林彪从大连接回了北京。

（这是一清收藏的1966年全套《解放军画报》，从当时的版式、插图，便可感受到当时的政治气氛。）

★林彪出山，大字报出笼

当天，毛泽东的这段批语性的话，在冠以《我的一张大字报》之名后，就作为会议文件印发给了出席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与会代表。就当时而言，党的主席，竟然用“大字报”的方式，向国家主席开炮，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与会代表们理解。因而，这份“大字报”印发给与会者后，第二天会上的讨论并不像毛泽东想像的那样的热闹。但是，林彪回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林彪、康生、江青、张春桥等人，合力在会上发难，对《炮打司令部》作了超级发挥，同时向刘少奇发起总围攻。林彪的几次讲话表示，“要弄得翻天覆地，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半年要闹得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8月17日，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作为中央文件正式下发，一直“发到县团级”；（《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这样，这张带有文革火气的“大字报”便迅速传遍了全国。这就是毛泽东的这张“大字报”的来历。

这里要纠正的是，现在几乎所有的回忆文章都说《人民日报》于1966年8月5日发表了毛泽东的这张“大字报”，这是不对的。《人民日报》公开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是1967年8月5日，那是为纪念毛泽东“大字报”发表一周年（见本文图示一），下面还配发了一篇社论文章《炮打资产阶级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