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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传》与《霍小玉传》的创作同处于唐传奇的兴盛时期,它们有着相似的社会历史背景,都讲述了才子佳人始乱终弃的爱情悲剧。崔莺莺与霍小玉被爱情所抛弃的不幸遭遇,固然与当时的社会制度与封建礼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两人各自的才貌、出身及性格等因素又从不同方面造就了她们各自的命运。
佳人才子世间颂 终成眷属天上闻
崔莺莺与霍小玉皆对真挚美好的爱情有着深切的渴望,为了爱情她们甘愿如飞蛾扑火般去追逐,与此同时,她们也清楚地明白自己行为的大胆。然而她们的爱情却受到了封建制度的禁锢,在男子追求功名利禄的过程中遭受抛弃,终究未能得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
就二者的才貌而言,崔莺莺与霍小玉皆是美丽动人、才情出众的女子。张生初见莺莺之时,莺莺"常服睟容,不加新饰"的简素妆容亦难掩她的美貌,她"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使得张生为之惊艳不已。自初次相逢便对莺莺朝思暮想的张生随后又从红娘口中得知这位美貌绝伦的女子"善属文,往往沈吟章句",在容貌出众的同时,兼具非凡的才思。霍小玉的出场,亦是惊艳,李益"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曜,转盼精彩射人",而后更有"低鬟微笑"的"细语"、"发声清亮,曲度精奇"的歌声。与此同时,霍小玉还有着"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的才致,"音乐诗书,无不通解"。
世间常有"才子佳人"的美谈,才貌双全的崔莺莺在"性温茂,美风容"的才子张生热烈追求之下,最终自荐枕席。同样地,"资质秾艳"的霍小玉以素常喜念的"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而早已对李益"终日念想",李益也言"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足见佳人小玉对才子李益的倾心。然而,在唐代的社会体系当中,才子佳人的美谈却大多难以修成正果。如果说在崇尚士族的社会风气以及强调门当户对的婚姻制度的压力下,李益无力违抗"严毅"的母亲所安排的与"甲族"表妹卢氏之间的婚姻,沦落风尘的霍小玉因身份卑微而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崔莺莺则是不应被抛弃的。崔氏家道虽有没落,然依旧有着"财产甚厚,多奴仆"的富庶,对于寒士张生而言,贵族少女崔莺莺本是不应被抛弃的,却被张生以"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尤物"为名而抛弃,其间亦有诸多值得探究之处。
飘零各有命 被弃自伤心
在同样地具有闭月羞花的美貌与出众卓绝的才情之外,崔莺莺与霍小玉出身与性格也各具几多异同。自小生活在贵族家庭的崔莺莺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自小接受封建礼教的熏染,有着高贵而内敛的气质。同样出身于王侯之家的霍小玉因地位卑贱而被迫落入风尘,故而未受到封建礼教很深的影响,而她在灯红酒绿的风月场中却不曾忘记自己的高贵家世,这些使得她形成了天真不屈的性格。崔莺莺与霍小玉各自的性格对她们的命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大家闺秀崔莺莺的高贵自爱,一如红娘所言,"贞慎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贵族少女所特有的矜持庄重使得崔莺莺自初见时便沉默寡言,到面对张生写给自己的春词,虽心意萌动,回《明月三五夜》与张生相会,却是以"端服严容"的姿态大谈"非礼之动"、"以礼自持",将张生数落一通后"翻然而逝",使之对自己的行为愧悔不已,几近绝望。崔莺莺这种在心理上的优势地位终结于她的自荐枕席。在"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传统礼教观念的影响之下,贵族少女崔莺莺陷入"自献之羞"的痛苦当中,从此更加沉默忧郁,在她写给张生的信中写道:"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寝席,义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而不能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帻。"以及"以先配为丑行",足可见她在"自献之羞"当中有着痛苦长久的挣扎。面对张生的即将离开的现实,她先是"宛无难词,然而愁怨之容动人矣",而后则是"阴知将诀矣,恭貌怡声",发出"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殁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的叹息,已然认定被抛弃是必然的结局。
张生最终离莺莺而去,然而"内秉坚孤,非礼不可"的张生却并非薄情之流,他在被莺莺拒绝相见后"怨念之诚,动于颜色",所谓"尤物"也不过是他自卑的托词。他对于"尤物"感到"不知其所变化矣",而且"德不足以胜妖孽"。他并不了解"终夕无一言"的莺莺内心的痛苦,只是因对方的贵族出身以及高贵忧郁感到自卑,最终选择了逃离。前文提到,贵族少女不应以门第被寒士所抛弃,若从莺莺的角度探究悲剧的成因,则是她的身世以及性格酿成了爱情的悲剧。
在李益面前"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这般温婉可人的仪态足可见霍小玉对于理想爱情的天真向往。生活的变迁磨砺出霍小玉性格当中刚烈不屈的一面,面对当时社会崇尚门第的风气以及封建婚姻制度,她清醒地作出看似妥协实则刚烈的对策。她有着"妾本倡家,自知非匹"的自伤与自知,面对无法与李益终成眷属的事实,她深思熟虑之后毅然提出八年之约,愿将一生欢爱毕于此期。然而李益却对霍小玉许下"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的海誓山盟,使得天真的霍小玉对于理想爱情抱有更加难以实现的幻想。
轻易许下的诺言对天真的霍小玉而言,无疑会放大对她的打击,将她与李益的爱情悲剧进一步升级。李益最终在现实中选择了妥协,背弃了"死生以之"的誓言,加深了霍小玉的痛苦。闻说她为之变卖财物、忧思成疾的李益背叛诺言,天真的霍小玉无法相信,发出"天下岂有是事乎!"的叹恨,进而"日夜涕泣,都忘寝食",一步步走向毁灭。天真脆弱的霍小玉不胜忧思悲愤,最终香消玉殒。她对李益发出满含血泪的控诉,并立下"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的灵愿。最终,霍小玉在不甘与愤恨当中悲惨地死去,而她对李益的报复也正是由于她天真与不屈并存的性格所致。
通过对崔莺莺与霍小玉形象与其悲剧成因的分析可见:在二者的形象上,崔莺莺与霍小玉同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对于理想的爱情有着真挚而热烈的向往,她们为爱情倾其所有,却都成为封建制度下爱情的牺牲品。而深究造成悲剧的原因,在主人公出身与性格等因素的背后,其根源还在于封建制度下的社会风气与等级观念。高贵内敛的贵族少女崔莺莺最终重归于礼教的樊笼,天真不屈的至情女子霍小玉以死亡与复仇作为悲剧的结局。虽然崔莺莺与霍小玉不同的出身造就了她们各自不同的性格,并影响着她们的生命历程,然而在封建社会的等级与礼教的压力下,她们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虽用尽一生的幸福,最终却皆以身心的伤痛甚至生命的逝去而告终,虽有各自飘零,却不过是殊途同归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