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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一般的情形去推断,像卢俊义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到梁山之上落草为“寇”的。
因为他为人豪迈,有一身好武艺,棍棒天下无双,家里有的是钱财,做着通南到北的大生意。
吴用、李逵去替他算卦的时候,他正在解库厅坐地,看着一班主管收解。
他到东岳泰山降香,也要兼做一笔买卖,并且觅了十辆太平车子,要装十辆山东土货。
等到经过梁山,又悬起了四面白绢旗,上写着:“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盒来宝地,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
处处都显出了他那大商巨贾的排场,江湖豪富的口气,按理说,梁山泊是容不得他,而他也实在没有入伙的理由。
然而,他终于成了山上的人,而且还坐了第二把交椅,。
固然是吴用赚之有道,但其实,他本身伏下的许多线索。
卢俊义并不是吴用赚来的,而是被逼来的。
卢俊义对梁山泊而言,必欲赚之上山,不是因为他有钱,也不是因为他豪富。
如果真是为了他的钱财,山脚之下,小李广花荣可以射中他的帽缨,林冲、秦明、呼延灼、徐宁,可以杀得他走投无路。
浪里白条张顺可以把他翻下水去,拦腰抱了上来。
凭打劫,凭抢夺,卢俊义本领再高再强,也还是猛虎敌不过众人。
而况吴用亲为跋涉,设下了埋伏的题诗,安下钓他出京的钓饵。
卢俊义上山去之后,众头领的轮流请酒,宋江的恳切挽留。
吴用再向李固下了暗话,伏下了后来的根儿。
可见梁山上对他是殷殷切望的,这原因,是为了他武艺超群出众。
梁山泊用人之际,有一分热放一分光的时候,只要本领在身,自然不只限于武艺,总是受着优容的,而况河北三绝的卢员外呢?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不失为一个清白的商贾,不是为富不仁、为富殃民的豪门世家。
如若不是这样人物,那些靠剥削小民、鱼肉小民的家伙,梁山泊也没有必欲致之共赴义举的道理。
在卢俊义方面,在感情上是拒绝着梁山泊的。
因为“财主”与“强盗”两者之间,不但距离太远,还是大相悖谬的。
所以他到了梁山泊脚下,还想丢了货物,收拾车子装“贼”,把这些“贼首”们解上京师请功受赏。
被捉之后,更说出“一身无罪,薄有家私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的话。
从这里看,卢俊义似乎真可够得上赵官家的“孝子”“贤孙”了。
然而,事实环境限制着他,结果还是不能不入山为安。
固然梁山决意赚他,但如果他家里没有那么一个为“国”效“忠”的私通家人的浑家,没有一个恋奸主妇向官家出首告密的管家李固。
我想就是吴用给他预留下的反诗,也还会涂抹掉痕迹,依然能坐在解库厅,看着主管收解,做着大富之翁。
再进一步说。
正当北宋末代皇帝的世界,朝廷内外,全是蔡京、王黼、童贯、高俅、梁中书之辈。
横行无道,对于小民百姓,剥削掠夺,到了搜骨抽筋的日子,你卢俊义纵然有财有宝,生辰纲是填不满的。
今朝免了,还有明朝。
你卢俊义纵然有各路的买卖,也还有苛捐重税之外的大口吞噬,不怕你不连本加利吐脱净尽,甚至于最后还给加上一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那时,你卢俊义财富武艺,两套本钱去了一套,凭这身躯,不上梁山又有什么路好走呢?
所以说卢俊义虽然矢志不做“山寇”,按他的处境去推断,到头来也还是免不了这一着的。
不过,经过金沙渡,大名府,燕青救主,石秀跳楼,许许多多的波折,使他更认识清楚了梁山泊到底不比赵官家那么非刑横暴。
这里是讲道理,重义气的。
于是他也就心悦诚服,在攻打曾头市时,自动地提出了“卢某得蒙救命上山,未能报效,今愿尽命向前,未知尊意如何”的衷心之言,而进一步地建立活捉史文恭的大功了!
金圣叹窜改了《水浒传》,割裂之后,在七十回上加了一个“梁山泊英雄惊噩梦”的续貂。
以遂其“剿战”思想的发泄,而陶醉于他那“天下太平”的梦。
却把这不必有的虚景寄托在卢俊义身上,也正是因为卢俊义的身份与其他人物太相悬殊,而揣测他不免有辗转不安的心情自然。
我们也想得到卢俊义最初可能有所不惯,但卢俊义如果稍微寻思一下自身的经过,过去是卢员外,今天已是梁山泊的好汉了,那便绝不会有噩梦的缠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