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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听之四
21.吕留良的罪与罚
《新齐谐》记载,地府公布吕留良的罪名为“辟佛太过”,也就是说他对待佛教的态度很不友好。纪晓岚认为,这一定不是真的。吕留良的罪过在于,明朝灭亡以后,他既不能像伯夷叔齐那样上首阳山把自己饿死;又不能像真山民那样隐姓埋名,超脱世外。他居然参加了清朝的高考,做了秀才,他儿子吕葆中甚至中了进士,以当年第二名的成绩进入翰林院。既然如此,他们父子都端了新王朝的饭碗,又怎么还能写书污蔑新王朝呢?这就好像桀犬之吠尧,首鼠两端,进退无据,是最狡黠,最反复无常的表现。看看他们生平做的那点事,实在和钱谦益一个水平。
所以,死后在阴间继续受罚,一定是这个原因。
至于他讲课骂佛教,则是因为尊崇了朱熹的理学,不得不把陆九渊和王守仁说成禅学;既然斥责了禅学,自然也就牵连到了佛祖。这并非吕留良的本意,也不能算是他的大罪。
自从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就没少挨骂,过分的也有很多,以这个名义作为整吕留良的借口,恐怕反倒给了他话柄。不知道各位听没听过五台山明玉和尚说的话,“批判佛教的说法中,宋儒深刻而韩愈浅薄,宋儒精微而韩愈粗疏。然而和尚却大多怕韩愈但不怕宋儒,恨韩愈而不恨宋儒,什么原因?只因为,韩愈批判的是佛教信徒给和尚钱,针对的是老百姓;而宋儒批判的是明心见性的佛学理论,针对的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少而愚夫愚妇多;和尚们的收入来源,也是读书人少,愚夫愚妇们多。倘若韩愈的理论赢了,那寺庙可就要揭不开锅了,建庙也没有土地了,到那时,就算有修为高深的和尚,总不能带着数不清的佛门弟子饿着肚子讲经说法吧?这就好像用兵打仗先断粮道,对方不攻自破。所以和尚们对韩愈是又怕又恨。倘若是宋儒的理论赢了,则无关紧要,你们儒家的礼法爱怎样就怎样,大不了不来信我就是了,反过来说,我们佛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也不必听你儒家瞎逼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就好,所以和尚们一点都不怕也不恨宋儒。然而,唐代以前的儒家说的很多话都是有实用价值的,宋以后的儒家大多夸夸其谈。这些人批判佛教,实际上不疼不痒,就是凑个热闹而已。如果把这都当作功劳,那就是自相吹捧;当作罪过,那就太看得起吕留良了。”
故事完。
吕留良后来一直念念不忘参加清朝科举之事,称之为人生中一个大失误,好在没有一错再错,后来官府逼他出仕,他还削发为僧,以明心志。所以你说他骂佛,人家其实是在佛教系统内的精修;你说他吃人饭不干人事——其实雍正早就骂过了——人家说不定就是要吃你家饭,再骂你家饭难吃,这不就是心怀怨恨的正确姿势嘛。
好了,关于吕留良的事我们找机会另篇别述,今天就说说当我们真的犯了错误,应该如何对待自己吧。
好好反省自不必说,但也无需过分苛责,我始终相信一件事只要发生了,就已经不是最可怕的,而我们心里对它的恐惧,会导致更大的危害。重申一下:我们不鼓励犯错,但是也不害怕犯错。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在“总是犯错”和“不能犯错”之间摇摆不定,前者需要归纳和自省,后者需要谨慎和理性,折中之后剩下的就是“最终也没能避免的错误”,这时候需要的是勇气和乐观。调整好三种心态,随时切换,不是要比事后骂死自己有益得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