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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千二百多年了,沧海桑田,今日之辋川已经不是王维笔下之辋川。
一步红尘滚滚,一步青山绿水。高速公路带着我来到辋川时,“水沦漣如车辋”的情景已荡然无存。
王维的别业应该在辋川的一个谷口。
有诗为证:“谷口疎钟动,渔樵稍欲稀。悠然远山暮,独向白云归。菱蔓弱难定,杨花轻易飞。东皋春草色,惆怅掩柴扉。”(《归辋川作》)他在《酬虞部苏员外过蓝田别业不见留之作》中,自称“贫居依谷口,乔木带荒村”。
据说,如今的官上村,就是《辋川集》开篇《孟城坳》吟诵的孟城坳所在地,也就是王维最初的别业所在。我却看不清是哪个谷口。
唐大历年间著名诗人李端的《雨后游辋川》云:“骤雨归眼尽,颓阳入辋川,看虹登晚墅,踏石过春泉。紫葛藏仙井,黄花出野田。自知无路去,回步就人烟。”
这是在王维去世不久,只有二、三十年的样子,诗人李端来到王维别业,只见原来的水井已被紫藤覆盖,田野里长满开着黄花的野草,杂树丛生,无路可走,残阳下一派荒芜景象。
唐代以后,欹湖消失。
在明清文人的辋川游记中,除了王维别业改成的鹿苑寺,20景已没有多少踪迹。
几包炸药,具有创世的威力。最大的变故发生在1960年代,石头在天崩地裂中开始骚乱。辋川上游修建了水库,辋川的水立即瘦弱了;南面的青山被劈开,王维家门口奔流多少年的河改道了——河睡过的床还在。莲兮怜兮,修行千百年的荷花被扭断了修长的脖子。
开剪林木,大砍大伐。一眼山泉被截断,一棵白皮松被砍伐,一群鸟一脚踩空折断了翅膀,一片林子被点燃,一群石头被迁徙,一条诞生盛唐诗歌的河流枯竭了。“青山卷白云”的美景被削弱了。
阎家村东方有山,山状浑圆,传说它就是华子冈。在这里,“飞鸟去无穷,连山复秋色”的景色依稀可见。
阎家村东南方的山,如今叫老虎崖,就是“鹿柴”所在地,可惜无法上去,如果能够爬上去,没准还能体会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意境。
白家坪前行里许,是文杏馆所在,那个“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的华美建筑已经被草木覆盖,无法找到具体位置。
关上村与支家沟之间,有竹里馆,“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亦不可寻。
好在,飞云山下还有一棵王维手植银杏树,成为劫余之物。当年,它顶着了三台推土机的冲撞,在闻讯赶来的当地百姓的抗议跟保护下,得以存活。
如今这棵1200多岁的银杏树,枝繁叶茂地树立在朗朗乾坤西风残照中,成为王维的文化符号,可称之为“辋川之神”。
这是王维在辋川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物”的遗迹。我站在树下照相时,成熟的银杏果实掉下来,还有几片金子般的叶子。我捡起叶子慎重地把它夹在《辋川集》里。银杏果实宛如舍利子,我把它装进口袋,就把辋川世界的美好带在了身上。
银杏树一边是悬崖绝壁,往下一看,看见一块巨石探出半个身子,据说,那就是王维钓鱼石。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王维写的《白石滩》被我找到了,白石仍以“滩”的形式呈现着。我走下河滩,抚摸一块白石,冰凉彻骨,水也不佳。估计好久没有浣纱女在这里游戏明月了。
鹿苑寺遗址,位于王维手植银杏树的北面。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进院落的寺庙仍在,后来修工厂,把它推倒了。
如今,被遗弃的厂房破破烂烂地站在那里。遗址南北长270米,东西120米。当地的老百姓依山建了三间很不起眼的房子,大致在鹿柴寺旧址靠后的地方,房子前放着几件据说是老寺里的门墩石,逢年过节,老百姓在这里烧香。
鹿苑寺门前,以前保存有明清之际刻立的《辋川图》、《辋川诗》石刻20余块。鹿苑寺被推掉后,石刻被收藏在当地的文管所内。我连忙请朋友帮忙,最终没有看到那些被“关押”的石碑和繁体字,倒是找来了《辋川图》的拓片……
王维母亲去世后葬在辋川。761年王维卒,他的墓穴安葬在母亲墓塔的旁边。
《蓝兰县志》(1994年7月版)记载:“王维墓,位于辋川乡,白家坪村东60米处,墓地前临飞云山下的辋川河岸,原墓地约13.3 亩。西起向阳公司14号储蓄所,东至公路下,前至8号车间,现被压在向阳公司14号厂房下。墓前遗物有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督邮程兆声和陕西巡抚毕沅竖立碑石两座,文革中被毁。其母亦葬在此地,《新唐书·王维列传》:‘母亡,辋川第为寺,终葬其西。’交通部六处修辋川公路时将王维母坟塔所毁,发现有三彩陶片、白瓷碗、碟、壶、盂等文物。”
县志另一处记载,王维母坟塔,1963年向阳公司在此建厂而毁。
“乘兴登山瞰辋川,水田夏木尚依然。欲知漠漠深深处,还在清和四月天。”(《戏题辋川别业》之二)。
我像王维一样爬上附近的一座座山头。
在一座小山头上,我见到一棵巨大的白皮松,树干之上分出20来个树槎。一位老乡说,这棵树的年纪和王维手植银杏差不多,没准也是王维栽的。
我站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