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二虎

清朝丁观鹏 《摹顾恺之洛神图》，局部

笔者自小就喜欢绘画，由于生存的奔波，半辈子也未能好好滋润过，却不肯放弃对绘画的痴迷。

一、画圣顾恺之其人

中国画，有别于西画，在表现手法上也有很大差异，中国画讲究气韵生动。

在中国绘画史上，顾恺之是常常被说起的名字，他是东晋晋陵无锡人（今江苏省无锡市），字长康，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能诗善赋，更是丹青妙手，传世的《女史箴图》与《洛神赋图》，通过艺术创力与表现手法，给予后人流芳千古的艺术画卷，可惜的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都是唐宋摹本，顾恺之的真迹已经失传。

据说顾恺之表面看似乎有点迟钝呆板，这恰恰是一种大智若愚的表现。据《世说新语》中记载：当东晋权臣桓温把江陵城修缮得宏伟壮观之后，命令宾客僚属各自赋诗赞美的时候，顾恺之随口说了两句“遥望层城，丹楼如霞”，令恒温十分欣赏，一高兴便赐了他两个年少貌美的婢女。

顾恺之被称之为“三绝”，也就是画绝、才绝、痴绝。他更有趣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他把自己多年经心创作的得意画作藏在一个橱子里，贴上了封条，寄存在好友桓玄家中。这桓玄喜欢他的画，便偷偷从橱子后面抽去了板子，将他的珍藏全部偷走，然后又装上板子。

后来顾恺之来取回橱子时，桓玄告诉他说自己从未打开过封条，其意也就是没动过这橱子。当顾恺之去掉封条，打开橱门，却发现自己的画一幅都不见了，好生奇怪，左思右想也解释不了，便喃喃自语地说：莫不是自己的画太传神美妙了，通了灵性，就像人得道之后，会羽化登仙一样。他丝毫都没有怀疑是桓玄动了手脚，如此纯真可爱，让桓玄都差点笑出声来，好一个痴绝之人。

据说他游览会稽，有人问他景色，他不加思考地回答：“千岸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葱茏其上，若云蒸霞蔚。”将美好的风光浓缩为二十个字，却形象鲜明，宛如景在眼前。正因为顾恺之富有文学修养，才让他的绘画透出浓郁的人文气息。

甄宓

二、曹植笔下的洛神

某日，顾恺之读到三国时曹植的《洛神赋》，被这凄美的爱情故事所打动，于是倾力创作了中国十大经典画作之一《洛神赋图》，用他的妙笔，再现了那人神邂逅的场景。这是一幕人神殊异的凄美艳绝的传奇。

曹植笔下的洛神，是中国先秦神话传说中天皇伏羲的女儿，有的说她是渡洛水覆舟淹死，成了洛神。有的说她喜欢洛河两岸的自然风光，便私自下凡来到人间洛河畔，并教授洛河两岸老百姓生存之技，由美貌动人，黄河河伯掳走，于是，成了黄河之神河伯的妻子宓妃，后被封为司掌洛河的水神。

我们无法确切知道当年曹植写这篇《洛神赋》时寓意了什么，在其序中说：“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说神女之事，遂作斯赋。”

但后人认为曹植笔下的理想女神就是其兄曹丕的老婆甄氏。

说来这甄妃是三国时期绝世美人，中山无极人，是上蔡令甄逸的女儿甄宓，其母张氏就是当时常山一带的美人。是曹植的哥哥魏文帝曹丕的第二位正妻，也就是曹植的嫂子。

据说这甄逸夫妻恩爱，共生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甄宓最小。父母都疼爱她，视为掌上明珠，哥哥姐姐也喜爱这个小妹妹。

据说甄宓生来聪明伶俐，如花似玉，细腻光洁的肌肤，无一丝瑕疵。

某日，甄逸家中来了一个术士，分别给他的子女看了，最后指着甄宓说：“此女贵，贵不可言！”

八九岁的时候，甄宓就痴迷上读书，常常偷偷用哥哥的笔墨，在纸上写写划划，无师自通，有模有样。她的哥哥们告诉她：“女孩子是应该学习女工的。对读书习字感兴趣，难道想当女博士？”

甄宓眨动着有神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闻古者贤女，末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

于是，小甄宓的声名远播。

一转眼已经是汉末建安年间，甄宓已经是十余岁，楚楚动人的芳姿雅韵令时为大将军领冀州牧的袁绍知道了，可以说袁绍是当时军阀中最有势力的，中山无极恰在他的统辖范围，就下聘礼，给自己的二儿子袁熙嫁了。

袁绍与曹操官渡一战战败，返回老巢邺城就一命呜呼了。

袁绍的三个儿子袁潭、袁熙、袁尚已经各领一州，本来袁绍去世，长子袁潭理应继承大业，但袁绍生前喜欢小儿子袁尚。于是，兄弟失和，兵戎相见，窝里斗。这袁潭还派人请求出击袁尚，这给了曹操绝佳的机会，率三万精兵直扑邺城。

当时留守邺城的是袁绍手下审配，副将苏由，这二人也不对付，于是，苏由就暗中派人投降，愿为内应，谁想事情败露，苏由就逃出邺城，来投奔曹操。

曹操闻知大喜，立马召见苏由，寻问城内的一切，并很关注袁家有什么人在邺城城里。

苏由告知袁绍的老婆刘氏在城中，身边有袁绍二子的媳妇甄宓侍候着。

这曹操最就耳闻这甄氏漂亮，就特意问了这个甄宓。

苏由告诉曹操：这甄宓不仅花容月貌，更是知书达礼，绝代的一个美人，这不由让曹操有了些许想法。

三、举足先登的曹丕

当时曹操的儿子曹丕也在场，更是令曹丕心动，便又私下寻问了袁家的具体位置，护卫情况以及这个甄宓到底美的如何？

苏由为讨曹丕欢心，把甄宓的美着实形容了一番：这宝贝女人身材窈窕，腰肢袅娜，酥胸高挺，浪臀微翘，更迷人的是一头秀发长可及地，油黑浓密，宛若仙女下凡，平生都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女人，于是，这曹丕就上心了。当袁尚听说曹操兵围邺城，率兵回救，在半路中了曹操的伏兵，被杀的残败逃往中山，投奔二哥袁熙去了。这下邺城粮尽无援，成了孤城。

曹操下令，城破之日，不准残杀无辜，不准抢劫，更不准伤害袁家老幼。

守城的审配很顽固，誓死守城，可他有一个不怎么样的侄子审荣，打开了城门投降，引曹军进城。曹丕早就准备好，带一支人马第一个冲进城中，随后率亲随直奔袁家住处，进入后室，见到袁绍的夫人以及抹了一脸污垢的甄宓。随然这甄宓有意如此，但依旧掩不住倾国倾城的美貌，就下令自己的亲随守护袁家，任何人也不许接近，然后自己去见父亲曹操，奏请把这甄氏赏赐给他。

曹操早就对这甄宓有意，没想到儿子举足先登，也不好与儿子争一个女儿，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这一年是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丕十九岁，甄宓已经二十四岁。

甄宓就是有一万个不同意，也只能认命，成了曹丕的老婆。并且一下就怀上曹丕的孩子，生下了曹睿。

四、兄弟相残，连累美人

据说曹操三子曹植第一次见到甄宓，就被其风采所迷，精通诗文的甄宓也十分欣赏曹植的文采，当年曹操在邺城建铜雀台，落成之日，曹操大宴文武幕僚，诸子随侍，其中不乏当时的诗文妙手，如陈琳、刘桢、王粲等人，曹操自己加上曹丕、曹植等都是诗才。

曹操令诸子作《铜雀台赋》，曹丕一时间找不到文思，而曹植一挥而就，让曹操高兴的不得了，幕僚们也叹服不止。

曹操在立世子时一直拿不定主意，曹丕虽然是长子，身感不妙，因为在诸子中曹操最喜欢曹植，曹植手下杨修、贾逵、丁仪兄弟都心仪曹植，常常在曹操面前说曹植有才，可付大事。

建安十六年，加封曹植为平原侯，而身为长子的曹丕才仅仅是五官中郎将。

曹丕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办好，十分郁闷，就对甄宓说了，甄宓不但不为他出谋划策，反而处处为曹植解释，令曹丕十分恼火。他的侧室郭氏工于心计，很会赢得曹丕欢心，为他分忧，出了许多妙策，让曹丕得到曹操的信任，疏远了曹植，从而曹丕如愿被立为世子，官封副丞相，开府自置官属，因之甄宓被冷落，郭氏得到宠爱，自然时不时吹点枕边风，说甄宓如何如何。

曹操一死，曹丕嗣立，随后逼迫汉献帝禅位，登上皇帝宝座，建国号魏，定都洛阳。

在立后上让他拿不定主意，正常情况下甄宓是他正室，又生了长子曹睿，理应当皇后。这个侧室郭氏巧妙地对曹丕说：甄氏八个月生下曹睿。这弦外之音就是这儿子不是曹丕的儿子。于是，曹丕满腹疑虑，便问甄宓儿子的事。自认清白的甄宓与曹丕争吵起来，不久，甄宓就被曹丕赐死。

据说甄宓被赐死后，曹丕将她的一个金缕玉带枕送给曹植，曹植轻拂着这枕，暏物思人，伤心不已，当他满怀忧伤地返去回自己的封地的路途，站在洛水边上眺望，百感交加，欣然赋笔，写下了这传世名篇《洛神赋》。运用神来之笔写出洛神的美貌与神韵，那玉树临风的气质，那缠绵悱恻的爱意，含蓄地表达了某种不便言表的痛楚与思恋。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伤感与无奈，打动了历朝历代的读者。

五、顾恺之妙笔传神

顾恺之用自己的妙笔又一次传神地把曹植的意蕴淋漓地展示出来。这幅《洛神赋图》通过连环的画卷，深刻传神，显示出独特的艺术想象力与高超的艺术表现刀。

画卷开篇是曹植从京师归来，夕阳深沉凝重，一行人困马乏便在洛河之滨休息。曹植神情舒逸，若有所思地站在柳荫之下，远眺着逝水。

水天相连，有一位美丽的仙女在徘徊，这仙女就是宓妃。

宓妃高髻清朗，手持塵尾，婉丽雍容，体态窈窕袅娜，轻罗带风飘飘，含情回首，顾盼曹植，绝对的万千风情。

接下来洛神在山水之间飘逸地遨游，动态地展示了她婀娜多姿，湘江二妃娥皇与女英陪伴，形态传神。

第三部分曹植盘坐于方榻之上，有侍从陪伴，意态忧思寡欢，倾有千千结。洛神侧身伫立，回首流盼，似是欲行又止，欲言未启。

第四部分描绘了洛神乘彩鸾欲去，曹植临岸与之依依惜别。接下来是洛神乘龙车腾空而去，在云间依旧回首留连，顾盼潋滟，流露出无尽的深情。最后是洛神离去，曹植痴痴望着，情牵意索，乘轻舟追赶而不得，坐到到天明，失魂落魄地只好忍痛离开……

真的叹服盛恺妙笔传神，生动地表达了赋中内容，感知到曹植的情感起伏，是文学与绘画完美的结合。一幅洛神长卷，把人物的情感细腻准确地传达出来，洛神不同的情形，似来又去，情愫绵绵，给人若即若离，无限惆怅的悱恻；曹植风度优雅，又怜又爱又无奈，无论是陪衬的侍从还是洛神周围的风神、水神，潇湘二妃，无论是飞翔的鸿雁还是腾云的蛟龙，以及明月、朝霞，似乎都流露出一种同情的忧伤，整幅画都笼罩着伤感的情调。

可以说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学领悟力，很难表现出赋中的精髓，无法生动入微地再现。

六、一幕凄美的绝唱

写罢此文，一缕苍凉凄美之感占据心灵，仿佛两千年前的绝唱又在耳畔回响：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哀婉又靡丽的字字句句，给憧憬涂上神密的色彩，浪漫也好，婉约也罢，那诗画中的洛水，每一朵浪花都推涌着记忆，无论后人是否误读这篇《洛神赋》，或者说只有曹植自己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而顾恺之是他的知音，悟出了深刻的内涵与丰富的情感。

眺追洛神的芳踪，走进一个古老的梦境，令人怦然心动的是情怀，从曹植的文字到顾恺之的绘画，一种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扬。

思量那潋滟的洛水，浪花的思绪翻滚，醒着艺术的精魂，谁能读懂曹植灵魂深处的痛？谁能听懂水弦弹奏的呐喊？

【作者简介】陈二虎，笔名红叶，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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