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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太平天国的悍将,最富盛名者莫过于林凤祥、李开芳二位。
林凤祥、李开芳自金田起事以来,均充全军打前锋之虎将,攻桂林、长沙、武昌、镇江、南昌等地,不避矢石,一往无前。
攻武昌城,林凤祥为第一个率军登上武昌城的大将,被封为天官副丞相。
攻南京城,李开芳为第一个率军登上南京城的大将,被封为地官正丞相。
洪秀全定都天京后,便派林凤祥、李开芳以及吉文元等率2万多人扬剑北伐。
这支北伐军从扬州出发,孤军远征,横贯六省,经安徽、河南等地,进入直隶,逼近天津,兵锋锐利,震慑京畿,牵制大量清兵,威势赫赫!
可惜的是,此举只是偏师深入,所过取州县皆不守,渐渐进入了孤军远征、后路被断的态势。
1854年9月,因为后无援军,粮饷难继,北伐军被迫从静海、独流镇南撤。
在东光县,林、李二人分兵,各自为战。
李开芳率军南下临清接应援军,林凤祥则坚守东光县连镇。
李开芳中途得知援军已经溃败,一面派人飞报林凤祥,一面入据高唐州与追杀而来的清朝钦差大臣胜保军相拒,苦侯林凤祥前来会合,一同南归。
林凤祥却在连镇遭到了僧格林部四面截杀,无法突围。
林凤祥突围不成,干脆静下心来,树木城,浚濠沟,与僧格林沁连日鏖战、反复搏杀。
这样一支孤军,竟然与僧格林沁较量了长达九个月时间!
次年3月7日,林凤祥军弹尽粮绝,林凤祥本人重伤力竭,在率部分将士退入地道暗室时,被四面围上的清军俘虏。
武昌人陈思伯在武昌被裹入太平军,从征至天京,又随军北伐,被困连镇时叛逃,撰有《复生录》,详细记录了林凤祥被擒时的悍勇之状: “正月十九日(农历)一仗,林逆右臂左腿两受枪伤,始将贼之中营攻破,半死刀枪之下,半死运河水中,一日剿灭罄尽。”
其后,侍郎瑞麟、总兵经文岱将
林凤祥槛送至北京。
3月15日,林凤祥在北京菜市口西市被施予凌迟极刑。
施刑过程极为惨烈,有观者竟被惊吓而死。
时人李桓在《宝常斋丛稿》记载当时见闻:乙卯正月,朝廷在北京菜市口寸磔逆首林凤祥。行刑之日,围观看热闹的人犹如墙堵,水泄不通。我当日也去看热闹了,但人山人海,挤不进,没能亲眼目睹。次日,坊间传闻有观者因惊悸而死。江右萧芗泉侍当日奉派监刑,我向他细询寸磔细节。他说:“共安排刽子手十六人,各持木柄小铁抓,一齐动手,从周身各处细切慢割,用不了多少时间,自头顶到脚跟,肉筋俱尽,仅余骨骼。”我又问:“有观者惊悸死,真的?”萧答:“和我坐一起的是同僚满州连君,他的后面站了一人,头戴白毡帽,身上反穿羊皮袄,是连君家的债客,朱姓,山西人,跟随连君前来观刑。连君叮嘱他说:‘法场兵役多,闲人不能近,你跟着我,站在我座位后就可以了。’我们这一堆人个个头上都戴着红顶帽,唯独他戴白毡帽,刽子有意恶作剧,每割下一块肉,就向他抛掷,血溅肉飞,悉中其面。可怜这个姓朱人,因前后左右的人紧挤,两手不能举,两足不能移,呼吸间血肉满面,头目尽肿。等刑毕人散,他已昏晕倒地,襁负回寓,遂死。唉,刽子手之心术狠矣!其手法则绝工矣!
可是,刽子手虽狠狠,手法虽绝,林凤祥却硬气十足,“刀所及处,眼光犹视之,终未尝出一声”,真真大英雄、大豪杰也!
补一笔,近来网上有文写:施刑前,咸丰皇帝要看看林凤祥是否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亲自上午门城头观看,当僧格林沁领兵押解着囚车到了午门外的金水桥旁,咸丰皇帝看清楚了,不过是个中等个子的江南汉子,既不魁梧,也不雄壮,文绉绉的,完全就是一个教书先生模样。
这段网文的错误之处极多,必须予以纠正:第一、押送林凤祥进京的并非僧格林沁;第二、林凤祥并非江南汉子;第三、林凤祥绝不是教书先生模样;第四、咸丰帝并没有见过林凤祥。
事实上,林凤祥被俘后,押解他进京的是侍郎瑞麟、总兵经文岱。僧格林沁马不停蹄,移军高唐州,与胜保合取李开芳。
李开芳惊见僧格林沁旗号,知林凤祥军已覆没,再无斗志,乘夜开东门,纵马向东南急驰,拟经济宁入江苏丰县,渡黄河南归。但才奔到茌平县冯官屯,僧格林沁部骑兵已如风追至,包抄合围。
在冯官屯,李开芳与僧格林沁斗智斗力,周旋到4月24日,力尽被擒。
僧格林沁将李开芳及他的部下黄恣端、谢金生、李天佑,谭有桂、韦名傅、曹得相共七人,槛送北京,其馀将士一百多人,悉数杀于冯官屯。
李开芳在路上绝食,槛送官员屡次婉劝,均拒不食。
4月27日,七人被押刑场凌迟处死,李开芳已饿得奄奄一息。黄懿端却一路养精蓄锐,劲头十足,行刑前,踢死刽子手二名,踢伤二名。
1863年,太平天国追封李开芳为请王、林凤祥为求王。
李开芳为壮家子弟,祖籍广西武缘县(今南宁市武鸣区两江镇龙英村大李屯)。
后人搞不清楚林凤祥的出身,止因为他和李开芳形同焦孟一对,从而猜测他也是广西武缘县人。
为什么搞不清楚林凤祥的出身呢?
上面所提网文称林凤祥为“江南汉子”,又说“他既不魁梧,也不雄壮”、“文绉绉地,完全就是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绝对是一派胡言。
林凤祥此人,“自少放荡不羁,稍长好勇任侠”,正是魁梧雄壮之辈,早年有过与武松类似的经历:与人争执,拳脚相向,误伤人命,为逃避官府缉拿,不得不亡命天涯、风霜江湖。
这,就使得很多人,包括太平天国内部的人,都弄不清楚林凤祥的籍贯所在。
而且,太平军上上下下的出身多为贫农和苦力,文化水平不高,虽然建立了政权,却没有详细的成员档案建设,也没有史官实录,则林凤祥的籍贯就没有任何记录。
最主要的是,一旦造反失败,造反者不但要遭受凌迟酷刑,全家老少、包括九族亲属,都要被处死,甚至祖坟还可能被刨。所以,在大业没有最终成功之前,谁都不会轻易报出自己的真实籍贯,以免连累亲属。
饶是这样,林凤祥出身自“武缘县说”的证据,后来还是被人们找到了。
1928年李法章著《太平天国史》,书中有提到,武缘县林圩广寺村有石碑并族谱,石碑所刻《三界祖庙庙丁碑》及族谱上均载有“林凤翔”及其弟“林风集”之名。
据此,1960年广西通志馆成立之后,在进行了广泛调查后,印成《太平天国革命在广西调查资料汇编》一书出版,其中《广西调查林凤祥的籍贯》一文就持林凤祥为武缘县人的观点,则“武缘县说”几成定论。
但是,《庙丁碑》上刻有立碑时间,为1794年;林凤祥遇害时间却是1855年。二者间隔了61年。
也就是说,如果《庙丁碑》上所刻的“林凤翔”指的是太平天国悍将林凤祥,那么林凤祥被杀时应该是61岁以上的年纪了。
这就与林凤祥就义于壮年的记载严重不符了,偏偏,几乎所有与林凤祥事迹有关的资料都表明,林凤祥就是遇难于壮年。
1980年,北京故宫明清档案部在整理清代京城巡防处档案时,意外地发现了《林凤祥供词》一件。 该《供词》乃林在北京期间由清廷官员笔录并整理成奏摺。全文402字。《供词》中,林凤祥自称自己“年三十一岁”——不排除林凤祥有谎报年龄的可能,但不可能把60多岁的年纪谎报成31岁。
所以,《三界祖庙庙丁碑》的立碑时间必定在林凤祥出生之前,则碑上所刻的“林凤翔”指的绝不是这个林凤祥,何况,“林凤翔”的“翔” 与“祥”还是有差别的。
即林凤祥出身自“武缘县说”不成立。
但《供词》的出现,也提供了林凤祥籍贯的另一种说法。
《供词》述:“(我)系广西桂平县人,在本县新村居住。年三十一岁。父亲林立春,五十四岁。母亲已故。胞弟阿蛮十一岁。我并未娶妻。”
半窝居士撰写的《粤寇起事纪实》 (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科辑》第一册)一书就断言:“林凤祥系桂平县人,在浔州城中设肆卖卜。”著名太平天国史专家罗尔纲先生在《太平天国史稿•林凤祥传》中,也持此说。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供词》所述,恰恰可以反证林凤祥绝不是广西桂平人。
道理很简单:林凤祥身为清廷“逆首”,而且死得极其硬气,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不可能明白无虞地供出自己的籍贯和家中情况。《供词》所述,如果不是审讯官员的凭空捏造,即是林凤祥为欺瞒清廷的搪塞之语,不足为信。而且,1862年,太平天国追封林凤祥为求王时,是有子嗣袭爵的,由《供词》所提到的“我并未娶妻”,足知此为搪塞、欺瞒之语。
那么,林凤祥到底是哪儿人呢?
简又文著《太平天军广西首义史》(1944年出版)一书提到了“广东潮州府揭阳县人”之说,但并没下肯定的结论。
揭阳乔林人林德侯受此启发,于1946年进潮州修志馆工作后,着力查考林凤祥出生地,写成《太平天国揭阳两名将传》(即林凤祥、罗大纲二传) 。
林德侯不仅寻访了林凤祥出生处,还查阅了林凤祥族谱,得到了较为可信的资料。
先来看一下林风祥的族谱:林氏“始祖讳南山,籍莆田。宋末自闽入潮,于揭阳县治西九十里建钱坑塞,十三传至芊玉,始由钱坑寨迁(揭阳)在城西门,今之林厝围也。芊玉有子曰兰要,要生玉著,著生盈高,高生定榜,榜生榕广,广凤祥父也。自钱坑寨始祖南山至风祥凡十九世。在城始迁祖芊玉,至凤祥则七世也。广妻倪氏,生凤祥及女二。”
林德侯走访林风祥家乡故居的见闻,可见于《太平天国揭阳两名将传•序》:“一九四六年,乃访凤祥父母故居。始得一瞻名将诞生地之林厝围。西偏矮屋,屋空无人居,中供凤祥父母神主,于是抽椟摄录其生卒年月日。旋晤其房老联芳。联芳为凤祥亲侄,年六十许,即卖猪赠盘川之秀中孙也。”
“卖猪赠盘川之秀中”说的是林凤祥早年在家乡失手打死人后,想要躲避官府缉捕,却苦无盘缠。最终,是叔叔林秀中卖了四口猪仔,才凑了些钱供给他跑路。
书中还提到:“ (凤祥母) 倪氏死于清道光十三年(1833年) 七月十九日,年三十三岁。凤祥时约八龄。”由此推算,凤祥约生于道光五年(1825年,其于咸丰五年(1855年)被杀,恰好为三十一岁,与《供词》所说的“年三十一岁”吻合。
此外,书中还记述有凤祥亲侄联芳的一番追忆:“予少时每秋间见我祖母(即凤祥婶母、叔叔林秀中妻)出一旧绣袍,晒时珍且秘。予究所以来,曰:此尔叔凤祥战袍也。复出示太平军初期纪念大钱数枚曰:此也尔叔赠家中各房纪念者,房各四枚。其太平军被。贝藏之老寨(即钱坑寨),被大可廿人眠。盖军制以廿人为一小队,札营御敌,义同死生,故是制也。战袍及纪念钱,三十年前仍有存者,今久朽且失之矣。”
至此,林凤祥的出身之谜算是完全解开了。即:林凤祥1825年出生于广东省揭阳县榕城西门大德爷宫巷林厝围,1855年3月15日被杀于北京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