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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宫乐图》
宫中女伎在演奏
管弦悠扬,令人心醉
金樽满 听弦管
五代时期,中原地区军阀混战,社会动乱,而僻处西南的巴蜀,却相对安定,王建、王衍父子和孟知祥、孟昶父子先后在这里建立了前蜀和后蜀两个王国。
前、后蜀时期,成都市廛繁荣,歌舞游玩之风很盛。一方面,唐代繁盛的燕乐被继承发扬。一方面,新兴的通俗音乐形式——词,受到青睐。
和诗相比,词的音乐性更强,一首词牌,就是一首曲谱。一首词,就是一曲可供演唱的歌曲。加上它的句式长短错落,内容多写风花雪月或男女之情,在醉心游玩的五代南唐和蜀国,立刻受到普遍的喜爱。蜀国词人的作品被后蜀赵崇祚辑录为《花间集》,收录了温庭筠、韦庄等18位词人的词作500余首。赵崇祚在《花间集·序》中说:
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醉。名高《白雪》,声声而自合鸾歌;响遏行云,字字而偏谐凤律。《杨柳》《大堤》之句,乐府相传;《芙蓉》《曲渚》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樽前,数十珊瑚之树。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
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有唐已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
“家家之香径春风”,“处处之红楼夜月”,“声声而自合鸾歌”,“字字而偏谐凤律”,正是五代成都的真实写照。
花间词人毛文锡《西溪子》词写道:
昨日西溪游赏,芳树奇花千样,锁春光。金樽满,听弦管。娇妓舞衫香暖。不觉到斜晖,马驮归。
他的《甘州遍》写道:
春光好,公子爱闲游。足风流。金鞍白马,雕弓宝剑,红缨锦,丝竹不曾休。美人唱,揭调是《甘州》。醉红楼。尧年舜日,乐圣永无忧。
这两首词为我们描绘的,就是一幅生动的五代成都游乐图。
摩诃池上歌舞欢
成都西门三洞桥畔,与十二桥琴台路遥遥相望,是前蜀高祖王建的陵寝——永陵。成都人习惯称它为王建墓。这是唯一的一座修建于地面,然后垒土成冢的帝王陵寝。
走进墓室,是一座巨大的棺床。棺床的东、西、南三面腰上,有24幅精美的乐舞伎雕刻,正面4幅,两侧各10幅。
除了两个舞蹈伎外,其余22幅为奏乐伎。她们分别击羯鼓、击铜钹、吹贝、吹笙、吹叶、弹箜篌、吹筚篥、弹筝,吹排箫、吹公式、拍板、弹琵琶、击都昙鼓、击齐鼓、击腰鼓、吹笛、击鸡娄鼓和摇鼗鼓、击答腊鼓、击毛员鼓。这是一个相当完整的宫廷乐队的建制,与《旧唐书·音乐志》所载的唐“十部乐”中的龟兹乐、高昌乐、天竺乐、疏勒乐等的建制相似,与基本保留汉族音乐形式,以钟、磬、琴、瑟为主奏乐器的清乐系统不同。
永陵乐伎石刻一经发现,就引起了考古界和音乐界的高度重视。它不仅为我们研究唐五代的音乐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而且,其精美的造型、娴熟的技法,使它们本身就成为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永陵乐伎石刻,引起了人们的无穷遐思。我们仿佛看到,在摩诃池的舞榭歌台上,君臣嫔妃们正在消夏纳凉。一队女乐伎奏起了轻柔优美的音乐,舞女们翩翩起舞。夕阳西下,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了天空。渐渐地夜已深了,殿中已经燃起了儿臂粗的巨烛,但是他们的兴致仍然很高,把宋代词人晏几道《鹧鸪天》中的话“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借用来形容此时此景,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24幅石刻乐舞图像,吸引了四川音乐学院的朱舟、俞抒和高为杰三位音乐家,他们曾在墓前流连忘返,“无心惆怅君王迹,着意低回古乐情”,于1981年写成了民族管弦乐曲《蜀宫夜宴》。此曲在全国第三届音乐作品《民族器乐》评奖中获一等奖。
御制新翻曲子成
四川的山川秀美,不仅钟灵于须眉男儿,也钟灵于巾帼女子。自古以来,巴蜀大地不仅人才辈出,令人有“文宗在蜀”之叹,而且出现了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黄宗嘏、黄娥等一大批才女,为巴蜀大地增色不少。
后蜀主孟昶的夫人费氏,是青城山下的一位女子。她不仅色艺双绝,而且文采斐然,深得孟昶的宠爱。她喜爱芙蓉花,孟昶就在城上遍种芙蓉。秋天,芙蓉盛开,“四十里如锦绣”,成都也因此有了“蓉城”的美称。
花蕊夫人曾写过100多首《宫词》,描写宫中生活。诗被收在《全唐诗》中。这些诗句生动地记载了五代时期的成都(主要是宫廷)乐舞的盛况。
离宫别院绕宫城,金板轻敲合凤笙。
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
御制新翻曲子成,六宫才唱未知名。
尽将筚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
小球场近曲池头,宣唤勋臣试打球。
先向画楼排御幄,管弦声动立浮油。
选进仙韶第一人,才胜罗绮不胜春。
重教按舞桃花下,只踏残红作地裀。
山楼彩风栖寒月,宴殿金麟吐御香。
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
东宫花烛彩楼新,天上仙桥上锁春。
偏出六宫歌舞奏,嫦娥初到月虚轮。
御按横金殿幄红,扇开云表露天容。
太常奏备三千曲,乐府新调十二钟。
博山夜宿沈香火,帐外时闻暖风笙。
理遍从头新上曲,殿前龙直未交更。
西球场里打球回,御宴先于苑内开。
宣索教坊诸伎乐,傍池催唤入船未。
管弦声急满龙池,宫女藏钩夜宴时。
好是圣人亲捉得,便将浓墨扫双眉。
三清台近苑墙东,楼槛层层映水红。
尽日绮罗人度曲,管弦声在半天中。
年初十五最风流,新赐云鬟便上头。
按罢《霓裳》归院里,画楼云阁总重修。
舞头皆着画罗衣,唱得新翻御制词。
每日内庭闻教队,乐声飞上到龙公式。
梨园子弟簇池头,小乐携来候宴游。
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
宣城院约池南岸,粉壁红窗画不成。
总是一人行幸处,彻宵闻奏管弦声。
宫娥小小艳红妆,唱得歌声绕画梁。
缘是太妃新进入,座前颁赐小罗箱。
内人相续报花开,准拟君王便看来。
逢着五弦琴绣袋,宜春院里按歌回。
巡吹慢遍不相和,暗数看谁曲校多。
明日梨花团里见,先须逐得内家歌。
玉箫改调筝移柱,催换红罗绣舞筵。
未戴《拓枝》花帽子,两行宫监在帘前。
这些诗句,为我们描绘了宫廷中从学习、排练到表演的一整套乐舞表演情况。
为了表演的成功,梨园子弟和教坊的乐伎们天天都在学习和排练。“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常有按歌声”、 “尽将筚篥来抄谱,先按君王玉笛声”、“重教按舞桃花下”、“按罢《霓裳》归院里”、“每日内庭闻教队”、“海棠花下合《梁州》”、“宜春院里按歌回”。这里所说的按歌、按舞、按玉笛声、按《霓裳》、教队、合《梁州》,都是排练。“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偏出六宫歌舞奏,嫦娥初到月虚轮”,说的则是表演。
“尽日绮罗人度曲,管弦声在半天中”、“总是一人行幸处,彻宵闻奏管弦声”。宫廷如此,民间也毫不逊色。北宋初年,张咏《悼蜀诗》描述后蜀时的成都说:“烛影逐星沉,歌声和月落。”陆游记载前后蜀时期仅崇州一地就有民间乐手数千人,有“三千官柳,四千琵琶”之说。成都乐舞之盛,可想而知。让我们不由又想起了诗圣笔下所描写的“锦城丝管日纷纷”的景象。
蜀锦地衣呈队舞
五代时期前蜀的音乐歌舞水平已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出现了大型布景戏《采红莲队》与歌舞剧《麦秀两岐》。
唐代的歌舞大曲,在宋代发展为队舞表演。据《宋书·乐志》记载,宋代宫廷队舞,就有“小儿舞队”和“女弟子队”。宋代史浩的《郧公式峰真隐漫录》详细地记载了宋代《采莲舞》《太清舞》《柘枝舞》《花舞》《剑舞》《渔父舞》等的表演情况。
从花蕊夫人的《宫词》中,我们可以看到,在五代时期,前后蜀的宫廷乐舞中已经有队舞的表演。“蜀锦地衣呈队舞,教头先出拜君王”。描写的就是队舞的表演,而所谓“舞头”,大概就相当于宋代队舞中的“竹竿子”。
前蜀王衍时期的队舞中,采红莲队舞是非常有名的。宋人田况曾在成都做过官,他在《儒林公议》中记载了这个队舞的表演情况:
王建子衍,嗣于蜀,侈荡无节,庭为山楼,以彩为之,作蓬莱山。画绿罗为水纹地衣,其间作水兽芰荷之类,作《折红莲队》。盛集缎者于山内鼓,以长钥引于地衣下,吹其水纹鼓荡,若波涛之起。复以杂彩为二舟,辘轳转动,自山门洞中出,载伎女二百二十人拨棹行舟,周游于地衣之上,采折枝莲到阶前,出舟致辞,长歌复入,周回山洞。
从这一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采红莲队舞的舞台布景极其奢华:以彩绸装饰成青翠缥缈的蓬莱仙山,再用画着水纹的绿色丝绸作地衣,并用鼓风器吹动地衣,使之起伏翻滚,犹如碧浪滔滔。这时由山洞中“划”出两艘乘坐着二百二十名女伎的绸扎彩船,她们手执粉红的莲花,列于阶前,先下船致辞,然后曼声歌唱,再回到船中,最后划入山洞。
自汉代以来的百戏表演,舞台布景就极为壮观。有“神山崔巍”,有“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的舞台效果(均见汉·张衡《西京赋》)。隋炀帝时期的百戏更为夸张,表演场地“绵亘八里”、“激水满衢”,演员在真的水中表演。而前后蜀时改用“水纹地衣”,并用机械鼓风,在舞台布景和舞美设计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
来源:成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