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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大师马一浮:自建生圹、向死而生
史飞翔
一般说来,中国人是忌讳谈死的。这从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及“未知生焉知死”就能看出。但是也不尽然,历史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因为智慧超群,故能逆流而上、一反传统,向死而生。马一浮就是其中一位。
马一浮(1883—1967),名浮,字一浮,号湛翁,浙江绍兴人。我国著名的国学大师、理学家、佛学家。梁漱溟称其是“千年国粹,一代儒宗”。周恩来称赞他“现代中国的理学家”。马一浮先生“一生少福泽”。他11岁丧母,19岁丧父,20岁丧妻。期间,二姐、三姐又相继早逝。直至耄耋之年仍丧事不断,一生可谓痛矣。但马一浮先生不愧是中国传统化文化的大师巨匠,他能够将生命融入学问,进而练就了一副旷达、洒脱、从容、淡定的胸怀,以至于勘破生死。
马一浮先生早年丧妻之后,不断有人前来提亲、劝他续弦,但马一浮先生誓不再娶。无奈之下亲朋好友又建议他领养一个儿子,以便老来能有人养老送终,结果马一浮一一婉谢。他说,孔子的传人不是曲阜的衍圣公,而是濂、洛、关、闽(指宋儒周敦颐、二程、张载、朱熹)。又说:“他日青山埋骨后,白云无尽是儿孙。”如此旷达,实在令人叹服。
马一浮先生精研儒释道,对生死看得很淡。他常说:“佛家讲轮回是没有根据的,道家讲修炼,对延年益寿确有好处,但终不能长生不死。”马一浮认为,死亡并不可怕,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1958年,76岁的马一浮在杭州拱墅区半山镇马铃山自家祖坟——“会稽马氏先茔”(这里葬有马一浮的父母等六具棺木)旁边为自己建了一座生圹,为的是死后能和父母葬在一起。
所谓生圹,就是生前预造的坟墓。马一浮人还未死却已为自己建好了坟墓,足见其“向死而生”态度之坚决。不仅如此,他还在自己的这座生圹前立了一块墓碑并撰写了一篇碑文——《自题墓辞》:“孰宴息此山陬兮?谓其人曰马浮。老而安其茕独兮,将无欲以忘忧。学未足以名家兮,或儒墨之同流。道不可谓苟悦兮,生不可以幸求。从吾好而远俗兮,思穷玄以极幽。虽笃志而寡闻兮,固没赤而怨尤。惟适性以尽命兮,如久客之归休。委形而去兮,乘化而游。蝉蜕于兹址兮,依先人之故丘。身与名其俱泯兮,又何有夫去留。”虽然只有短短127字,但却简洁地记述了自己一生的理想追求,客观地评价了自己的学术思想。在这篇碑文中马一浮先生将死亡比作蝉蜕了一层壳,人的魂魄仍悠游于太虚,作逍遥之游。至于所谓名利等也将随之泯灭,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马一浮先生一生虽罹遭磨难,但由于他学识渊博,故能穷理尽性、逢苦不忧。1967年2月,马一浮先生病逝,享年85岁。病危时他在床边枕上,以欹斜笔迹,费力地写下最后一首诗《拟告别诸亲友》:“乘化吾安适,虚空任所之。形神随聚散,视听总希夷。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这首诗自始自终都充满着一种乐观的情绪,集中地反映了作者的宇宙观、人生观、生死观。全诗意境旷达、洒脱,充分表达了诗人对生与死的必然,和宇宙万物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的彻底了悟。只有马一浮这样的哲人才有如此博大、恢宏的胸怀,能理智、冷静、从容地去面对生死。
“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诵其诗,念其人,不禁泫然。需要说明的是,尽管马一浮先生生前有交代,欲葬于马铃山先茔之侧自己生前营建的生圹里,但由于种种原因终不能实现他生前的心愿。
作者简介
史飞翔,著名文化学者、作家、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社科院特聘研究员。咸阳师范学院兼职教授。西北大学、宝鸡文理学院客座教授。陕西省首批重点扶持的一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陕西省“百优人才”。陕西省“双百人才”。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省吴宓研究会副会长、西安高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散文学会文艺评论委员会主任。长期致力于文化、人物研究与写作,文章在各种纸媒及互联网上广为流传,深受读者喜爱,有多篇文章入选大中小学教材、语文试题及各种权威选本。已出版畅销书《民国大先生》《追影:真名士自风流》《历史的面孔》等15部。其中《终南隐士》一书系“国内第一本系统研究终南山隐士的学术专著”,填补了该领域的学术空白。《关学与陕西书院》一书是国内第一本研究关学与陕西书院互动关系的学术专著。《终南守望》一书入选“农家书屋”工程。《民国大先生》一书参展“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流通海内外。史飞翔的散文厚积薄发、舒缓有致,具有强烈的思辨色彩、深邃的道德意识和浓郁的悲悯情怀,是典型的文化散文。先后荣获“世界华文成就奖”、《散文选刊》全国散文奖、鲁迅杂文奖、陶渊明散文奖等,被认为是“用思想在写作,用良知在温暖时代”的作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