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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在沙苑战败,直接导致了关东关西力量对比和攻防态势的逆转,关西开始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屡次出军东征,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关西军接连拿下河东、河南大片土地,尤其是以山川险峻的河东地区最为重要。
河东地区的拿下得到了当地豪门的大力支持:“东魏丞相欢之西伐也,蒲坂民敬珍谓其从祖兄祥曰:“高欢迫逐乘辇,天下忠义之士皆欲加刃于其腹,今又称兵西上,吾欲与兄起兵断其归路,此千载一时也.”祥从之,纠合乡里,数日,有众万余,会欢自沙苑败归,祥、珍帅众邀之,斩获甚众。
贺拔胜,李弼至河东珍.祥帅奇氏等六县十余万户归之,丞相泰以珍为平阳太守,祥为行台郎中.“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守蒲坂,别驾薛善、崇礼之族弟也,言于崇礼曰:高欢有逐君之罪,善与兄忝衣冠绪余,世荷国恩,今大军已临,而犹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长安,署为逆贼,死有余愧,及今归款,犹为愈也。”最后薛善驱逐了他的族兄归降了西魏军。
这两个例子都是高欢逐君所带来的政治恶果,本来很多不满于老贼统治的地方豪强有了反对他的口实借口,例如,在攻占河东的过程中,还有很多地方豪强大族同关西军配合。
这些人转过来为宇文泰服务,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柱石。西魏在沙苑战后开展了一系列反攻动作:“遣左仆射、冯,王元季海为行台,与开府独孤信帅步骑两万向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趋荆州,贺拔胜、李弼渡河围蒲坂,太祖自弘农入关后,东魏将高敖曹围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
独孤信至新安,敖曹复走度河,信遂入洛阳。”(周书文帝本纪)“东魏颖州长史贺若统执刺史田迄,举城降魏(西魏),魏都督梁迥入据其城,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起兵陈留,攻东魏梁州,执其刺史鹿永吉。
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荥阳,执其太守苏淑,与广州长史刘泰皆降于魏。”宇文泰这些个招数打到了高欢的软腹部,河南地区一直是高欢统治薄弱地区,当时,“河南诸州多失守”。
高欢在河南这么被动,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是笔者推测当时的河南大行台侯景和大将军高昂有着很深的矛盾,曾经有一次,鲜卑人刘贵曾经说了“一钱汉随他死”差点被高昂杀掉,多亏有了侯景的救援。
我们还知道的是,侯景除了高欢之外谁都瞧不起,这两人一个性格暴躁一个目中无人,他们之间能处理好关系才是怪事。高昂在战死的时候为什么不投奔侯景军却东走河梁南城,估计可能也是跟这个有关。
失去了河南大片土地的高欢很快就有了回应,他令高昂、侯景率领大军围攻洛阳独孤信。结果,东西魏之间第三次大战河桥之战就拉开了大幕。
汉魏洛阳城乃是一片小盆地,而作为秦岭余脉的邙山虽然不算险峻,但是进可攻退可守,防守方如果据守邙山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则有胜算,若放弃邙山直接和敌军在地形复杂的洛阳地区正面对阵则胜算不大,后来的战事可以印证这一点。
“七月,东魏遣其将侯景、库狄干、高敖曹、韩轨、可朱混元、莫多娄贷文等围独孤信于洛阳。齐神武继其后。先是,魏帝将幸洛阳拜园陵,会信被围,诏太祖率军救信,魏帝亦东。”(《周书文帝纪》)这样,东军西军的明星大将都出来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位皇帝。
这场战役,双方都动员了大量的军队参战,高欢本部有十万人,而侯景高敖曹所部也至少有两三万众。独孤信的部队有两万,而西魏帝和宇文泰的部队我估计也应该有十万众左右,这场战役发端于侯景、高敖曹同宇文泰军队合战:
八月庚寅,太祖至奎城,莫多娄贷文、可朱混元来逆,临阵斩贷文,元单骑遁免,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洛东。是夕,魏帝幸太祖营,于是景等夜解围而去。辛卯,太祖率轻骑追之于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邙山为阵,与诸军合战。
这场战斗刚开始,莫多娄贷文就稀里糊涂的战死了,他是因为不服从命令而死掉的(资治通鉴第一百五十八卷:贷文勇而专,不受命,与可朱浑道元以千骑前进,夜,遇李弼、达奚武于孝水。
弼命军士鼓噪,曳柴扬尘,贷文走,弼追斩之,道元单骑获免) 高欢老贼的阵营中有一个大问题:不团结,高欢对手下将领防范之心很大,尤其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侯景,高欢派了一些刺头给他做手下,正是为了掣肘侯景,不让其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是这么做也带来了侯景军队内部不和,莫多娄贷文此人不听命令稀里糊涂的送命就能充分暴露出这一点,骄兵悍将在一起,谁都不服谁,一个人去抢功,结果丢了脑袋。从历史记载中可以推测出来的是,莫多娄贷文这支军队的覆灭具有一定偶然性,也具有必然性,盲目而动,不听命令,怀有侥幸心理,莫多娄贷文死也是活该。
宇文泰在战胜后继续进军,驻军瀍东。这个时候魏帝也恰恰赶到,于是侯景撤围退往邙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既然洛阳已经拿不下来,面对里外夹击的危险,不如退守邙山,巩固河桥,等待援军到来,拼死一战。
这个时候宇文泰可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自己率领轻兵追击侯景,结果第二天作战不胜。史书记载十分简单,我预测当时的战况乃是这样的:宇文泰轻兵前进,结果在拂晓遇到了侯景军队,由于准备不是很充足,前锋突然遇到结好阵势的敌军,结果遭到了暂时的挫败.
但是,由于西魏主力部队随后跟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反而东魏的损失更大:(于是大捷,斩高敖曹及仪同李猛、西兖州刺史宋显等,虏其甲兵一万五千,赴河死者以万数。” (《周书文帝纪》。
猛将高敖曹在这场战役中死的不明不白,他把自己旗帜马标搞的十分明显,结果西魏军率先来攻击他,他的军队大败(好像没有人来援救他,可见他的人际关系十分不好,得罪了太多的人),他自己向东走到河阳南城,结果北豫州刺史高永乐不开门,最后被干掉了。
此战还死了一个宋显,记载上说其“深入赴敌,遂没于行阵。”,可见此人也是和莫多娄贷文一样有勇无谋的那种人,只不过莫多娄贷文是主力开战前送死,他是开战时送死罢了。
个人以为,侯景在这次战斗中的指挥才能并为完全发挥出来,很简单,手下都是刺头,不听话,尤其是决战河桥的那个当口,侯景之前能够取得小胜后来则遭到失败,很有可能是侯景趁一开始宇文泰前锋立足未稳因而获胜,取胜后手下那些刺头贸然出击强攻,遇到宇文泰跟进的主力结果失败。
可见老贼那里面内部矛盾真的很深,在战场上都不互相帮助,结果导致了很大的损失。老贼还是无法根本上解决这些矛盾,所以,他自己屡次吃亏在这上面。
宇文泰得胜后乘胜追击到了邙山,因为自己率领的兵力很少,结果差点被俘虏,这也算是一个笑话吧。当时李穆帮助他渡过了难关,代价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兵来处理,当然这不能说明西魏军队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损失。
不过,宇文泰最后还是先胜后败,最终退出了洛阳地区:“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末,战数十合,气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太祖之所在,皆弃其众先归。
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具还。” (《周书文帝纪》)这个时候高欢的主力部队又恰恰赶到:诸将未欲南度,干决计济河。神武大兵继至,遂大破之。还为定州刺史。因此,宇文泰部队再也没有底气,最后退出了战争。
这次战争的结果是双方地欧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一代名城汉魏洛阳毁于一旦,至此之后再也没有恢复元气,日后隋唐洛阳城是建在汉魏洛阳的西边的新城了。
高欢这边损失了莫多娄贷文、高昂、宋显等将领,但是宇文泰这边的损失也应该不小,北齐书说高欢俘虏斩杀数万计西魏军队,周书倒是没有提到多少损失。不过当时的损失也不少,以至于后方的东魏投降士兵发生叛乱,好不容易才被镇压下去。
大统九年三月,以东魏虎牢关守将高仲密叛降西魏为导火索,又爆发了东西魏之间的第四次大战:邙山会战:“三月,齐神武至河北,太祖还军瀍上以待之。齐神武果度河,据邙山为阵,不进者数日。
太祖留辎重于瀍曲,士皆衔枚,夜登邙山,未名,击之,齐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以身免,太祖率右军若干惠等大破齐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居左,战不利.齐神武军复合,太祖又不利.既入关,屯灞上.” (《周书文帝纪》)北齐书的记载是:“武定元年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慎据武牢西叛。
三月壬辰,周文率众援高慎,围河桥南城。戊申,神武大败之于芒山,擒西魏督将已下四百余人,俘斩六万计。”
这两次会战的结果都是以宇文泰的失败而告终.宇文泰为了摆脱对高欢的弱势地位,主动求战,这是他能调动的军队其实已经超过沙苑会战的不满万人,在这期间必然有一个仓促扩扩军备战的过程,宇文泰的算盘是,既然沙苑会战取胜了,那么可以趁高欢没有缓过来的时机把战争烧到敌人的地盘上去.
那时宇文泰的军队包括贺拔岳的关西军,魏孝武帝带来的北魏中央一部分军队,还有关中地区的土豪部队.但是,高欢的降卒也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前后俘虏的降卒足够补充军队了.正是因为军队人数虽然上升能够和高欢打正面战了,但是由于军队的素质下降了,所以这两次战争都失败了.而且,宇文泰以前和高欢打仗总喜欢用小股部队搞突然袭击,而这两次正面大兵团作战就不行了.
邙山之战,对宇文泰的损失极为巨大.《北齐书神武帝纪》记载了这场战争高欢的胜利:八月丰卯战于河阴,大破西魏军,俘斩数万。这是说的河桥之战,而邙山之战则更为辉煌:“戊申,神武大败之于邙山,擒西魏督将领以下四百余人,俘斩数万计。
而从《周书》中可以看出一些记载同样可以从侧面说明宇文泰的损失惨重:“九年,太祖复与东魏战于邙山,大军不利,人心离解。”“太祖以邙山之战,诸将失律,上表请自贬。”资治通鉴记载云:“若干惠夜引军而去,东魏兵追之,惠徐下马,顾命厨人营食,食毕,谓左右曰:长安死,此间死,有以异乎!”
可见,他所以说这个话,估计是这次凶多吉少啊,老贼可能打倒长安呢。资治通鉴还记载了陈元康劝说高欢继续追击的话:“欢进至陕,泰遣开府仪同三司达奚武等拒之。行台郎中封子绘言于欢曰:“混壹东西,正在今日。
昔魏太祖平汉中,不乘胜取巴蜀,失在迟疑。”欢深然之,集诸将议进止,咸以为“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陈元康曰:“两雄相争,岁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时不可失,当乘胜追之。”欢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无伏,今奔败若此,何能远谋!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欢不从,使刘丰生将数千骑追泰,遂东归。(资治通鉴第一百五十八卷)
很多人怀疑为什么高欢在这个时候不追击宇文泰的败兵,胡三省先生云:“余谓邙山之战,盖两败俱伤,宇文泰力屈而遁,高欢气亦衰矣,安敢复深入乎!”吾以为不然,封子绘劝说高欢深入高欢深然之,但是到了诸将那里就不行了,他们找出的理由是野无青草人马疲瘦,这能成为理由?
也有人说是因为天气缘故,天气缘故也能成为理由?不知道当时的天气怎么样,历史学家说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天气寒冷期不过现在已经是魏晋南北朝末期,开始向隋唐的温暖期过渡了,应该长草了吧。难道高欢军队一点后勤保障也不讲,跟游牧民族一样人靠抢掠马靠青草生活?天气也不应该到了三四月份就酷暑难耐了吧。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也许真正的理由在于诸将,明文记载的是,诸将改变了高欢的态度,我们要明白,宇文泰高欢两个军阀政权建立在军人联合的基础之上,宇文泰和高欢一开始是和其他诸将地位差别不大,也就是所谓的“等夷”吧。
军人之间有军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或者我们可以说,高欢宇文泰两个军阀联合体政权内部的军事平等和民主还是有的.不过随着军人联合政府开始转变为皇权政治,集权的趋势必然和勋贵军阀向冲突.在高欢看来,他手下这些军人未必都十分服他,他们都或多或少抱着害怕兔死狗烹的心态,例如侯景和后来放走宇文泰的彭乐可见一斑,后来老贼和杜弼的一次谈话也能说明,他说如果你约束的紧了,将军们都跑到宇文泰那里去了。
可见,高欢当时要追击不是不可能,强迫他们谁敢不从。但是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是否能替他尽全力那是个大大的问题,前文书说了沙苑之战的战败,高欢的骄兵悍将临阵军纪差乱哄哄导致战败,这次高欢也是害怕沙苑之战那样的无组织无纪律导致战败的事情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