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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诗以前,想先引用一句名言,给大家看看:“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挺有名气,出自左丘明《左传·庄公十年》。
为什么不引用别的话,偏偏要带出这么一句呢?主要就在于一个“气”字。
大凡在中华文化里面,对气特别看重,不仅是在战争时候注重勇气,在做人上提倡讲究气节,更有曹植提出“文以气为主”(《典论·论文》),点明作家的秉性差别,反映在文学作品中的具体表现,会导致艺术风格迥异。
01
宋朝有一个诗人潘大临,诗做的好,常常和友人谢无逸在信中交流,商讨诗作。
这年秋天,谢无逸来信,信中问他,最近可有什么好诗产生?
接到友人的来信,潘大临的心情是沮丧的。
他回信道:“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气所蔽翳。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遂起题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只此一句奉寄。”
潘大临本来元气满满,灵气勃发,将要写出诗作的关键时刻,“呯呯呯……”地敲门声,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诗兴。
“满城风雨近重阳,”意思简单明了:快要临近重阳时节,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把整个城池都填满了。这开篇气势颇足,就像运动员已经蓄满了劲,只等发信号开跑;就像射箭人已经拦满了弓,只等发射;可惜忽然被人喊住,一下子泄了气。
于是,在中国汉语言史上留下了一个著名的成语“满城风雨”,在中国诗歌史上出现了一句著名的残诗,而少了一首有可能著名的宋诗。
潘大临穷,从被人催租就可能看得出来。
自古诗人大都是些穷光蛋,所以没有像写小说的那样可以成“家”。
因为穷啊没钱成家。
后来,潘大临病死于穷困,好友谢无逸为了纪念他,就连续写下两首诗纪念:
满城风雨近重阳,无奈黄花恼意香。雪浪翻天迷赤壁,令人西望忆潘郎。
满城风雨近重阳,一江愁绪入洪荒。悠哉唯有庭中树,闲飘黄花白发上。
悲哉!
02
据说,文人受到好的待遇,有史以来,就属宋朝。文人们可以畅所欲言,很少有人因言获罪的。不像后来的清朝,时不时搞一番“文字狱”,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仔细考察史书的背后,大约写这个据说的人,应该享受着良好的待遇,所以才如此记录,也因此给后人造成一种错觉,觉得大宋朝对文人还是可以的。
太阳照射的背后,往往会形成一大片阴影。
潘大临生活的时代,正是皇帝赵恒在位时期。这个皇帝即位初期还可以,可惜没什么治国长远策略,有点胆小,和辽国打仗,在互有胜负,占据优良局势的情况之下,不顾寇准反对,签了一个史称“澶渊之盟”的赔钱投降书。后来,就修仙去了,大肆修造宫观,搞得民意沸腾,怨声载道。基本上,北宋的那点底子都被他败完了。
提到赵恒大家可能有些陌生,但看看这首诗后,你们就知道,这也是一个很会迷惑人的主子。诗曰: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对,就是有名的《励学篇》。
不过,扪心自问,纵观古今,这也算是个良心皇上,说出了许多讲面子的君子们不敢说的真心话。
03
自唐以降,诗歌艺术蓬勃发展,产生许多流传千古的诗歌作品,但在具体数量之上,优秀的诗歌仍然不能与唐朝相比,无法超越前人是一种很痛苦的艺术感受。
英国有一个著名的科学家牛顿,他在骂另一位科学家虎克(发明显微镜)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之所以看得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不是特立志?虽然话是真理,可惜产生此话的背景却不光彩。实际上,许多冠冕堂皇的背后,往往藏匿着更多的阴险狡诈。
我对此话是有些怀疑的,因为事物的先进性,必须有一个条件,也有一个鲜明的特征,那就是完全要与现实情景相符,明白点的说法就是时代性,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时效性”。
文学作品没有“时效性”吗?这是一个比较错误的看法,事实上,所有的文学艺术产生的最大基础就是时间,只有在对的时间里,一个文艺作品才会生逢其时,产生巨大的效益,符合它本身所应该有的影响力。
一定会有人反驳说:有许多文学作品在它“产生”的时代,并没有引起应该具有的轰动性,得到受众对它的喜爱。
这一切恰恰说明了该作品不该“产生”,或许准确地说是人们还没有做好迎接它降临尘世的心理准备。干脆一点,就是天才生早了,生错了时代,无法与其产生共鸣,更无法得到受众的理解。所以,才会有许多真的假的“天才”“鬼才”们,当他们创作出自己的作品,无法得到欢迎的时候,赌气似的地说:作品是写给多少多少年后的人们看的。
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运气”的原因,与“气”有关。
04
“气”很玄妙,很久之前就非常引人注目。《老子》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韩非子·解老》语:“孔窍虚,则和气日入。”以后也是一代代相传不休,唐朝刘商在《金井歌》中写道:“文明化合天地清,和气氤氲孕至灵。”宋朝王安石也作诗云:“万物已随和气动,一樽聊与故人来。”
大到国家,小到个人,都会受到“气运”的影响,会有高峰期值,会有低谷期值的产生。气运充足,则国家繁荣昌盛,民富国强;气运受损,则战乱频繁,山河破碎。运气旺,则个人升官发财,安居乐业;运气差,则命运多舛,灾祸连连。
所谓“时也,命也”,大抵如此。
一首诗的诞生,其命运也与作为它作者的命运息息相关;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力,与作者的“气运”十分紧密。
看上去眩惑,但考虑到新鲜词语“灵感”,就会恍然大悟。
灵感稍纵即逝,不外是作者身上的“灵气”出现的时间太短缘故,没有把握住,只能遗憾。就像潘大临的“满城风雨近重阳”,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受到宋朝国运和其个人运气的不良影响,所以无法诞生。
同朝却晚于潘大临的诗人方岳,在其诗中写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别子才司令》)
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