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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辛弃疾:一个“假”的文艺青年,用毕生热血谱写壮烈悲歌》
年少成名的辛弃疾带着他的起义部队选择南下归宋,渴望建立一番功业,重拾旧山河。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却是他后半生郁郁不得志的起点。
刚步入南宋仕途,辛弃疾虽然交出了兵权,却依然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信心。笔走龙蛇,多次为朝廷北伐建言献策,著名的如《美芹十论》、《九议》等。辛弃疾空负万丈豪情,但残酷的现实却像冷冷的冰雨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朝廷表面上对他的建议大加赞赏,时不时空喊几句响亮北伐的口号,但结果往往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辛弃疾的万字奏章,最终石沉大海。
辛弃疾对于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他不知道南宋朝廷已经习惯了偏安一隅的舒适,不思进取中原之心了。主和派怯懦畏惧,却占据了统治地位。朝堂之上的主战派永远都处于弱势,以和为贵才是主旋律。何谓和平?辛弃疾只能苦笑,当有一天退无可退时,他们才会醒悟吧。
意志坚定的主战派辛弃疾,始终没能得到朝廷重用,多次被调任各地担当地方官,甚至一度还只能赋闲在家。曾经沾满敌人鲜血的宝剑入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绵软无力的笔,辛弃疾心中的万千苦闷,只能泣血宣纸之上。南宋毁了一位北伐的将军,却逼出了一位伟大的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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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数不清这是归宋后的第几个日夜了,那一天在建康城里,辛弃疾独自一人登上了赏心亭。极目远眺,北方的万里河山都处于朦胧之中,眼前纵有再多美景,对于他而言也只是剩水残山而已。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年幼时,爷爷辛赞带自己登高望远,感受天地,就是在那里,辛弃疾立下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还复中华的誓言。
而如今的自己在干什么?报国无门,无所作为,只是在虚度光阴罢了,想到这,辛弃疾心中痛苦万分。那一天经过赏心亭的人,都会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玩命似的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栏杆,凄凉而又绝望地哀嚎着。
宣泄完情绪后,辛弃疾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这之后辛弃疾开始了漫长调任官职的岁月,南宋朝廷对他始终敬而远之,甚至玩笑般的在20年内频繁调动了37次。朝廷或许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辛弃疾认命,你就安心做个潇洒快活的词人,吟唱风花雪月罢了。可如此打磨能使辛弃疾那满腔爱国热情冷却么?辛弃疾一次次用行动证明,不可能。
除了隔三岔五上一封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请战奏书也就罢了。辛弃疾去湖南任了个安抚使,看这湖湘子民骁勇善战,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自己仗剑走天涯,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峥嵘岁月,竟大刀阔斧地组建出一支2500人的飞虎军来。二战时期美军的飞虎队犹如天降神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看来这名号还得跟辛弃疾申请专利。
飞虎军铁甲雄兵,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令湖湘地区的流寇蛮族闻风丧胆。辛弃疾再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的军事才干,当然,已经下决心苟安的朝廷,依然对辛弃疾的成果熟视无睹。甚至还有许多朝臣弹劾他,辛弃疾只得无奈退让,他的后半生,大部分时间都隐居于田园之中,与山水鸟兽作伴。
到了那时候,辛弃疾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复国理想,此生可能无望了。在某天,辛弃疾与同样主战却失意的友人陈亮相会于鹅湖,两人互诉衷肠,畅谈古今风云人物。
那天夜里,心情激动的辛弃疾一人饮酒醉,酒后兴起,翻箱倒柜,找出当年与自己形影不离出生入死,饮过无数金人鲜血的宝剑。这把剑不知已尘封多少年了,剑鞘都蒙上了一层尘埃,辛弃疾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拔剑的手微微颤抖,宝剑出鞘了。他仍亦如当年般清亮夺目,散发着点点寒芒。辛弃疾的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有万语千言想要一吐为快,最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句淡淡无奈地自嘲:“宝剑从未老,我却老了。”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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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03年,这一年辛弃疾已经63岁了,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连剑都握不稳了。可就在这一时期,南宋朝廷内部却发生了大变故,主战派韩侂胄掌权,大肆起用主战派人士,辛弃疾也受邀再度出山。接到任命的那一刻辛弃疾容光焕发,彷佛获得了新生,热血再度沸腾,他的梦还没有碎!
但命运再次和辛弃疾开了一个大玩笑,韩侂胄想要北伐更多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家仇国恨,而是为了博取名声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启用辛弃疾也只是看重他的名气,把他当作自己的政治棋子,对于辛弃疾的许多关于北伐中肯建议,韩侂胄依旧视而不见。急功近利的韩侂胄,北伐最终遭遇大败,再次功亏一篑。
辛弃疾心中恨啊,人生暮年最后一次机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于一旦。辛弃疾登上京口北固楼,最后一次眺望北方,这一生的波澜壮阔,终究没有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这铁血汉子的一行英雄泪,潸然而下。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公元1207年,68岁的辛弃疾病逝,据说他临终一刻仍在大呼:“杀贼!杀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