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暂时安定，生活依旧贫穷

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在亲友的帮助下，杜甫在成都浣花溪建起了一座草堂，过上了暂时安定的生活。料理一下药材和蔬菜，锄一锄地里的野草，砍砍丛生的杂树。跟邻里的关系也不错，去田老翁家尝尝春酒，去黄四娘家赏赏花。有人从这里经过，顺道拜访他；也有他的粉丝，带着厚礼来与看望他；更有买药的，专程找他求药。

黄四娘家花满蹊

但是，这种表面上的安逸掩饰不住杜甫的尴尬。暂时的安定生活靠朋友们接济，所以必须强装笑脸讨好他们。转眼之间已经50岁了，体弱多病躺在床上的时候多，健步如飞在地上行走的时候少。进得门来，依旧是四壁空空；老妻跟在身后，满面菜色；只有几个"熊孩子"一点不懂父子规矩，赖在厨房门口，哭着闹着要吃饭，劝也劝不动，哄也哄不走！

草堂生活

茅屋毁坏，心忧天下寒士

夏天，一场雷雨把草堂前的老楠树连根拔起。这棵楠树多好啊，据说已经活了两百年了，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杜甫常常在树荫下吟诗作赋，听寒蝉鸣叫。看着高大的楠树横卧在荆棘丛中的样子，杜甫不由得睹物思人，悲从中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身无立足之地，难道这是天意？

老楠树

转眼到了秋天，狂风怒号，草堂上苫盖的茅草都被卷走，飘到了江的对岸，高的挂到树顶上，低的沉到塘底。偏偏南村的一群孩子乱上添乱，欺负杜甫年老没力气，竟毫无顾忌地当面抢东西，抱着茅草跑进竹林去了。杜甫口干舌燥地喊，也喝止不住，只能拄着拐杖回来，独自叹气。

杜甫形象

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水像麻线一样往下漏，屋内没有一点儿干燥的地方。破被子盖了多年，又冷又硬，像铁板似的。孩子睡姿不好，把被子蹬破了，根本抵挡不住寒冷。杜甫本来就睡眠不好，长夜漫漫，屋漏床湿，怎样才能挨到天亮？

杜甫形象

杜甫想到了他的邻居们，他们也都在这风雨飘摇中受苦吧？杜甫突发奇想，如果天下出现一栋有千万间的大房子，让受冻的人都高高兴兴地住进去，那该多好啊！即使是以自己的草堂作为代价，也是值得的！大雨稍歇，杜甫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大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颇具原始共产主义思想境界。

杜甫草堂

老友来蓉，不久又逢战乱

杜甫悲悲戚戚，觉得成都住不下去了，准备迁居吴楚一带。恰在此时，又一位好朋友来成都了。

杜甫在长安任左拾遗时，认识了京兆少尹兼御史中丞严武。他们虽然相差十几岁，但并肩出入，吟诗唱和，在禁掖值夜时也常常写诗传递，互相引为知己。

严武画像

上元二年（761）末，严武被朝廷任命为成都府尹兼御史大夫、充剑南节度使。一到成都，他就带着几个随从去草堂看望杜甫。此后又数度拜访，与杜甫把酒言欢，并劝杜甫出仕，到他幕府任职。不知杜甫哪根神经搭错了，面对老朋友的规劝，竟然忘记了初心，端起了架子，婉言谢绝了。严武也不强求，一如既往地照顾杜甫，青城山道士送给他乳酒，也命军士快马加鞭送一瓶给杜甫尝尝。杜甫高兴得忘乎所以，当着军士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酒瓶，品尝起来。

杜甫与严武

第二年七月，严武拜京兆尹，封郑国公。杜甫送严武回长安，一直送到绵州(今四川绵阳东)奉济驿方才分手。没料想就在此时，剑南兵马使徐知道叛乱，阻断了杜甫回成都的道路。杜甫只好跑到东川节度使治所梓州（今绵阳市三台县），寓居城东（今三台中学）一所草堂内。

四川三台县杜甫草堂

规劝老友，与严武心生罅隙

广德二年（764）初，朝廷再命严武为成都尹兼剑南节度使。流落梓州近两年，杜甫深刻体会到有一个朋友罩着是多么重要，不待严武召唤，就跑回了成都。六月，严武上表荐举杜甫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这是杜甫一生最高的官衔。

杜甫形象

七月，严武西征吐蕃。杜甫或为严武出谋划策，或协助严武军事训练，或同严武分韵赋诗，或陪严武观山泛舟，关系极其密切。但同时，彼此之间的龃龉也在悄悄发生。杜甫先是对严武"穷极奢靡，赏赐无度"有意见，写诗文讽谕；对严武的期望落空后，又打起了退堂鼓，多次表示要辞幕归隐。严武对杜甫反复要求离开幕府颇为心寒，对杜甫逐渐冷谈。后来，杜甫写了一首《敝庐遣兴奉寄严公》，希望严武再次光临他的草堂，严武没有去。据说，有次杜甫喝醉了，爬上严武的床，厉声问道："你是不是严挺之的儿子？"严武一听，脸色大变。杜甫赶忙接上下一句："我是杜审言的孙子！"这才缓和了气氛。醉酒事件发生后，严武表面上原谅了杜甫，其实一直耿耿于怀。有一天，严武要杖杀梓州刺史章彝。章彝是杜甫的朋友，杜甫关键时候出来为朋友说话，严武就要同时杀掉二人。幸亏严武母亲深明大义，保下了杜甫，把他送去了川东。

杜甫形象

再度流浪，痛感人情冷暖

离开成都以后，杜甫在岷江、长江一带飘泊，突然得到了严武病死的消息。一代帅才，年仅40就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龃龉不快，死者为尊，杜甫已经看淡了一切。

到达忠州（今重庆忠县）时，夜深了，杜甫仍然难以入睡。人鬼殊途，杜甫心中夹杂着些许自责和悔恨的思念，慨叹人情世态炎凉。他想到严母送严武灵柩归京的过程，想到严母之贤与严武昔日部属的前恭后倨，想到严武多次向朝廷推荐过他，唐代宗却没有起用他的意思。而今严武已死，杜甫的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于是写下《旅夜书怀》一诗：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旅夜书怀》诗意图

这首诗从写旅途风情起笔，以感伤老年多病、漂泊无依落笔。"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是诗人的反话，表达的是诗人心中的不平：空有文章扬名四海，而宦途却因老病被排挤，政治抱负不能实现，连生存都成了大问题，字字是泪，声声哀叹，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