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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86版《西游记》,对于朱紫国印象最深的,就是悬丝诊脉、马尿、无根水、赛太岁、紫金铃这几项事情了,对于其他细节的记忆就不太清晰了,以至于看了原著的朱紫国,就有了一种其实自己根本就没看过《西游记》的诧异感。之前小编摘了里面唐僧对悟空的诡异态度,悟空变身神医,精通医理,和朱紫国国王的真实病情做了分析,今天我们再把这一节的古怪深挖一下。
我们知道朱紫国国王的宿疾开始得自惊吓积食,后来悟空给他治病,为了给他遮羞脸,说他是“双鸟失群之症”,事后悟空给他开的药,完全就是破积去痞的药,重用了大黄和巴豆,还加了滋补的龙马尿。
关于龙马尿,中医里面还真有一个对应的药材,就是大芸,也就是肉苁蓉。因为肉苁蓉是寄生在梭梭的根上的,不像其他植物要自己进行光合作用,所以古人认为,肉苁蓉乃是马精落地而生,初生似肉,其性从容缓和,故云肉苁蓉。可补男子命门相火不足,绝阳不兴,尿血,正是对了朱紫国王左尺部芤且沉的脉象。大家当小白龙真的不尿尿啊?其实八戒去接的是小白龙的精血,想想八戒怎么接出来的,捂脸。
人的嘴两张皮,正的可以说成反的,反的可以说成正的。只要语文学的好,找几个学伴都可以说成是正常的。可是病是瞒不了人的,朱紫国王有两个病,一个就是惊吓积食,另外一个就是肾虚尿血,甚至已经不举了。
悟空真是猴精猴精的,用了药,给国王解决了问题,难言之隐,一洗了之,这个国王立刻“渐觉心胸宽泰,气血调和,就精神抖擞,脚力强健。”心胸宽泰是因为下了积食,痰湿也去了,经络不再淤堵。气血调和倒是好说,病好了觉得舒服了。但是后面他说“脚力强健”干嘛?这是吴承恩再次强调国王的肾虚好了,人肾气一虚,必然脚力衰弱,有行则足心如刺,不能履地者,吃了小龙马的精华,马上就好了,所以才强调脚力强健。
事后,国王跟悟空说了事情的始末。守着明人不说暗话,朱紫国国王不可能把合朝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赛太岁这件事情上,他不能隐瞒什么了。我们先来看看国王是怎么说的:
国王道:“三年前,正值端阳之节,朕与嫔后都在御花园海榴亭下解粽插艾,饮菖蒲雄黄酒,看斗龙舟。忽然一阵风至,半空中现出一个妖精,自称赛太岁,说他在麒麟山獬豸洞居住,洞中少个夫人,访得我金圣宫生得貌美姿娇,要做个夫人,教朕快早送出。如若三声不献出来,就要先吃寡人,后吃众臣,将满城黎民,尽皆吃绝。那时节,朕却忧国忧民,无奈,将金圣宫推出海榴亭外,被那妖响一声摄将去了。寡人为此着了惊恐,把那粽子凝滞在内;况又昼夜忧思不息,所以成此苦疾三年。
这段话就有意思了,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就让我们来看看里面的门道吧。
这已经是《西游记》的六十九回了,唐僧他们一行早出了唐朝疆域,此处风土与中原完全不同。他们却也过的端午节?还要吃粽子?看斗龙舟?就连中原的北方都不看斗龙舟的好伐。但是吴承恩偏偏就要瞪眼说瞎话,没错,我就是这么写,其实就是在明示,这朱紫国写的不是西域的事,就是大明国本国的事。朱紫国,朱是国姓,明朝一品至四品是绯衣,按唐制,紫在绯上,那么这个紫不是指皇帝,就是指王爷。
在朱紫国开头,吴承恩还特地写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悟空讽刺唐僧不识字的话,让唐僧好好看看:“既识字,怎么那城头上杏黄旗,明书三个大字,就不认得,却问是甚去处何也?”,意在提醒读者也瞪大眼睛看看,“杏黄旗”“明书”“朱紫国”,别做了等闲看待,若是看不出老子是为了骂明朝而写,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笔墨?
下面又为了提醒麻木的读者,吴承恩又在悟空揭皇榜的时候,让守皇榜的太监自报家门:“奴婢乃司礼监内臣,这几个是锦衣校尉。”这古往今来,华夏外番,除了大明朝,又有哪个有司礼太监和锦衣校尉呢?
吴承恩又接着八戒的嘴把太监骂了一顿:
“你这两个奶奶知事。”众校尉道:“这和尚委不识货!怎么赶着公公叫起奶奶来耶?”八戒笑道:“不羞!你这反了阴阳的!他二位老妈妈儿,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做公公!”
我们再看看这个妖怪,他叫什么名字呢?“赛太岁”,何为太岁?太岁者,年中之天子也,故不可犯,犯之则凶。道教《神枢经》说:“太岁,人君之象,率领诸神,统正方位,翰运时序,总成岁功”。这个赛太岁就是指的天子啊,其实这个朱紫国国王和赛太岁并非对立,而是二人一体,一分为二。
吴承恩生活的年代在1506年-1583年之间,在这一阶段的皇帝是谁呢?就是明世宗朱厚熜(1507年1567年),朱厚熜出生在湖广布政司安陆州(今湖北钟祥)的兴王府,十四岁时才从安陆到紫禁城登基的,他是看的龙舟,吃的粽子的。网上有人说朱紫国是讽刺唐明皇和杨玉环旧事,似乎事情有那么点联系,但是吴承恩一个明朝人,去讽刺唐朝,实在意义不大,也不和逻辑。凡是文人作文,暗有砭刺,皆是为了一件事:借古讽今,也就是讽的是当朝,而不是几百年前的事,那实在是无用了。所以此处必是讽刺嘉靖皇帝的。在现实中,并没有妖怪,那怎么写嘉靖皇帝在位时的事情呢?就将嘉靖皇帝的人性分开写,赛太岁就代表了嘉靖皇帝人性中另外的一面。
这个赛太岁住在什么地方呢?麒麟山獬豸洞。这个名字是白起的么?明朝的官服上是有补子的,公、侯、驸马、伯用麒麟、白泽,风宪官用獬豸。那么麒麟和獬豸又在暗指什么呢?就是指的明朝风宪官举劾制度,这个制度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实行过程中,逐渐变成盘剥下层百姓,以求举荐的乱政。
这个金圣宫又是指的谁的?文中交代了这个朱紫国与他国不同,有三位皇后,金圣宫、银圣宫、玉圣宫三位娘娘,还有另外九嫔。这个就更有意思了,任何国家的皇后只有一位,为何这里写了三位呢?可巧的是嘉靖朝出了一件改变嘉靖皇帝的大事,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嘉靖就搬到西苑居住,从此不再上朝,这件事中就涉及了三位娘娘。这件大事就是壬寅宫变。
壬寅宫变涉及的三位娘娘是居住在坤宁宫的方皇后、居住在翊坤宫的端妃曹氏、宁嫔王氏。嘉靖皇帝非常宠爱曹氏和王氏,彼时二妃与方皇后地位相差无几,甚至方皇后都受到了皇帝的冷落,所以吴承恩才讽刺国中有三位皇后。另外一种解释,这个方皇后是嘉靖皇帝的第三位皇后,前面还有流产血崩而死的孝洁肃皇后陈氏、张废后。
壬寅宫变中,嘉靖皇帝被宫女勒得闭了气,御医们不敢下药,太医院使许绅冒死用药,“调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虽然不是悟空用的下积食的药,也是峻下之法,拉出“紫血数升”。事后许绅因惊吓而死:“熜曩者宫变,吾自分,不效,必杀身,因此惊悸,非药石所能疗也。”
朱紫国国王说,妖怪来了之后,他“忧国忧民”才将金圣宫推出海榴亭的。现实中呢?金圣宫代表的方皇后,在听到叛变宫女张金莲的报信,连忙带人去翊坤宫救驾。在嘉靖皇帝还没有恢复体力的时候,假传圣旨,杀了翊坤宫所有宫女,还有端妃曹氏、宁嫔王氏,清除了自己的对手。等到嘉靖皇帝恢复了体力之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妃子已经被杀了,但是当时是方皇后要救自己,也不能说啥,于是就隐忍下来了。
五年以后,方皇后居住的坤宁宫突然起了大火,太监们要救火,被嘉靖皇帝阻止,于是方皇后就被火烧死。也有的史书说方皇后是病死的,但是我们看,方皇后死后的谥号是孝列皇后,历史上以孝烈为号的有三位辽孝烈皇后萧撒葛只、明朝孝烈方皇后、清朝孝烈武皇后阿巴亥。虽然按《谥法》: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业曰烈;圣功广大曰烈;海外有截曰烈;业成无兢曰烈;光有大功曰烈;戎业有光曰烈;刚正曰烈;宏济生民曰烈;庄以临下曰烈。但是我们看萧撒葛只死于叛乱,被察割杀死,阿巴亥是在努尔哈赤驾崩后被逼殉,都是死于非命,凭什么方皇后就是病死呢?
吴承恩在《西游记》里写的是朱紫国王亲自将金圣宫娘娘推出的海榴亭,任由赛太岁掠走,怕就是在映射方皇后之死。
在壬寅宫变之后,嘉靖皇帝就隐居西苑,不再上朝。而朱紫国国王在这件事之后,就在御花园建了一座避妖楼,里面有三丈深,九间朝殿,与二后九嫔躲在里面,这两件事的情形多么相似。自从国王受惊之后,中间有积食堵塞,上下不通,国王病了,国家也就此病了。
一行文武官引导,那国王并行者相搀,穿过皇宫到了御花园内,更不见楼台殿阁。行者道:“避妖楼何在?”说不了,只见两个太监,拿两根红漆扛子,往那空地上掬起一块四方石板。国王道:“此间便是。这底下有三丈多深,成的九间朝殿。内有四个大缸,缸内满注清油,点着灯火,昼夜不息。寡人听得风响,就入里边躲避,外面着人盖上石板。”行者笑道:“那妖精还是不害你;若要害你,这里如何躲得?”正说间,只见那正南上,呼呼的,吹得风响,播土扬尘。唬得那多官齐声报怨道:“这和尚盐酱口,讲起甚么妖精,妖精就来了!”慌得那国王丢了行者,即钻入地穴。唐僧也就跟入。众官亦躲个干净。
吴承恩还借了小妖有来有往,将嘉靖皇帝残害宫娥的事情骂了一遍:
只听得那妖精敲着锣,绪绪聒聒的自念自诵道:“我家大王忒也心毒,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一向无缘,未得沾身,只苦了要来的宫女顶缸。两个来弄杀了,四个来也弄杀了。前年要了,去年又要;今年又要;今年还要,却撞个对头来了。那个要宫女的先锋被个什么孙行者打败了,不发宫女。我大王因此发怒,要与他国争持,教我去下什么战书。这一去,那国王不战则可,战必不利。我大王使烟火飞沙,那国王君臣百姓等,莫想一个得活。那时我等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称帝,我等称臣,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难容也!”
嘉靖皇帝为求长生,迷信道教,为求长生,就要炼仙丹,要以宫女为鼎炉,以女子之经血为红铅,用来收敛飞汞,炼得铅汞相合,大丹接成。为了保证红铅洁净,他令宫女只能吃桑叶、喝露水,并且经常鞭打宫女,宫中女子被虐待致死多达200余人,最后终于引发了壬寅宫变。吴承恩并不敢明写,因为他还在荆王府中工作,一旦被查出来,不但是封号那么简单,就连性命也有可能不保,所以只能曲折隐晦地揭露出来,现实中并无妖怪,就在小说里创造出一个来。吴承恩借了这个小妖的口说:嘉靖皇帝“忒也心毒”,弄杀宫女。过过嘴瘾,就让悟空一棒子打死了,算是删帖吧。
你们道赛太岁的三个铃铛是什么?又是火又是烟,又是黄沙,这不就是炼丹么?炼丹要用火、会冒烟,这还倒罢了,一旦铅汞升华了起来,形成了迷人的黄沙,钻入鼻孔,就会中毒,伤了性命。
娘娘道:“那里是甚宝贝!乃是三个金铃。他将头一个幌一幌,有三百丈火光烧人;第二个幌一幌,有三百丈烟光熏人;第三个幌一幌,有三百丈黄沙迷人。烟火还不打紧,只是黄沙最毒,若钻入人鼻孔,就伤了性命。”
有人就说了,壬寅宫变五年之后,方皇后就崩逝了。但是金圣宫最后不是得救了么?小编你根本就是胡扯。
让我们看看悟空搭救金圣宫的时候,金圣宫念的一首诗:
原来孙大圣变做个痴苍蝇,钉在门旁,见前面防备甚紧,他即抖开翅,飞入后宫门首看处,见金圣娘娘伏在御案上,清清滴泪,隐隐声悲。行者飞进门去,轻轻的落在他那乌云散髻之上,听他哭的什么。少顷间,那娘娘忽失声道:“主公啊!我和你——
前生烧了断头香,今世遭逢泼怪王。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悲伤。
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里面有一句:惊散佳姻一命亡,在《西游记》里,谁一命亡了?没有啊,要是说宫女亡,也不止一命啊?下面那句更有意思: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金圣宫跟国王之间,关金铃什么关系?赛太岁也没有在国王面前使用金铃啊?还“只为金铃”,就是因为“金铃”这件事,才让“相思又比旧时狂”,也就是说,这个事情之前她也是相思的,那么她不是正宫皇后么?相见皇帝也就见了,为什么还有个旧时相思呢?这个恐怕是在说,在壬寅宫变之前,嘉靖皇帝就宠幸曹王二妃,冷落了方皇后,那个时候,方皇后就少见嘉靖皇帝了。
为什么说“只为金铃难解识”呢?壬寅宫变中为首的宫女叫“杨金英”,告密的宫女叫“张金莲”,在以前没有拼音,用的是反切法标识读音,英於驚切,莲是落贤切,将两字合起来落驚切就是铃,二女名中都有一个金,正好就是“金铃”二字,“解识”这个用法很别扭,谐音为“解释”就很好懂了,这件事和方皇后、嘉靖皇帝就都有了关系。在壬寅宫变中,方皇后虽然有救驾之功,但是她趁机除掉了自己的情敌曹氏和王氏,嘉靖皇帝恢复意识之后,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事情,但是他隐忍不发,但是对于方皇后这样的做法,他是怀恨在心的,任方皇后如何“解释”“金铃”事件,嘉靖还是不信,所以说”难解识“。“惊散佳姻一命亡”这是吴承恩借了金圣宫的口评价了方皇后最后的惨死结局。
吴承恩对于方皇后的评价是站在臣子的角度上的,他对于作为女性的方皇后是持同情态度的,所以在故事的结尾,吴承恩安排了金圣宫和朱紫国王破镜重圆,算是对于方皇后在天之灵的一种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