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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一段文字是深植于中华民族文学土壤的情感基因的图谱之一。罗敷的美貌,在作者神妙的笔下表现得动人心魄,令人神往。也许,当我们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时,失态的行为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毕竟,食色,性也。
据载,秦罗敷是东汉光武帝时,今河北邯郸地方的人。“罗敷”是汉代女子常用的名字,犹如汉代男子喜欢用“延年”是一样的,同样是一种时尚而已。她那美丽、贤惠的形象就是通过一曲《陌上桑》而传颂千古的。因为这一首诗,罗敷一举跨入中国古代一流美女的行列,更引发了后世人无数的想象与讴歌。
关于《陌上桑》的故事,据流传有这样一个版本,故事是发生在东汉时期:
汉光武帝刘秀的叔父刘良封为赵王,驻地在邯郸。汉代设有郡国,分封宗室子弟为王,下辖太守及县乡若干,各郡国有丞相、中尉、御史大夫、九卿及博士等官,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王国。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年改郡国为公国,职权及范围均较西汉为小,建武十九年宗室各公复晋爵为王,赵王刘良就是其中的一个,所辖仅一县之地而已,不能与西汉时期的郡国相比,更无法与战国时代的诸侯国相提并论。因此,有人误以为这个故事发生在战国时期的赵国,这其间相差了六百多年!
秦罗敷是邯郸城里尽人皆知的大美人,除了天生丽质之外,更在梳妆打扮与服装饰物上,极尽华丽及时髦之能事,可以说,她就是邯郸城的时尚潮流风向标。因而看见她的人,莫不为之心旌摇曳,意乱情迷,甚而至于目瞪口呆,失魂落魄。这样的一个大美人,也有她喜欢的情郎,是当地有名的才子王仁。王仁长得身材修长而白皙,是一个文武兼资的好青年,在赵王府中担任一种叫千乘的职务,也是当地深闺女子的梦中情人。
经人撮合,罗敷在她十八岁那年嫁给了王仁。这样的两个人结婚,轰动了整座邯郸城。要放在今时今日,那绝对是媒体娱乐版的头条了。两人夫唱妇随,情爱弥笃。王仁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地为公务奔忙,秦罗敷也忙着采桑养蚕,织绢刺绣,闲下来的时候便以弹筝唱歌自娱,邻里都说她是一个漂亮而又能干的女人。
婚后第二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邯郸城外踏青的游人往来如织,嫩柳如丝,桃红李白,好一派醉人的春色。赵王高车驷马,出来体验郊原之乐。经过一带桑林,遥见无数少女在绿阴深处,手挽柔枝采摘桑叶,窈窕婀娜的身姿仿佛就是那一株株柔美的垂柳,不觉心为之醉,久久不忍移开视线。
赵王刘良趁着几分酒意,便停下了车骑,游目骋怀,一个一个地仔细打量。突然眼睛一亮,仿佛在大海之中,发现了一颗璀灿的明珠,不远处的桑阴中有一个丽人,姿态曼妙,秀艳动人,有飘逸出尘之姿,堪称群花之冠。刘良怦然心动不能自持,移近调笑,丽人不为所动,径由随从人员打听才知是千乘王仁的妻子。
东汉光武帝崇尚节俭,讲求谦让,表彰气节。上行下效,蔚然成为一种风尚,竞以名节自励,使得社会风气日趋淳美;赵王是光武帝的叔父,自然不愿与人以口实,担上一个调戏部属之妻的恶名,于是收拾起荡漾的心情,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归途。然而回到宫中,方才桑林边惊艳的一幕,仍然清晰地印在脑中,登上高台极目远望,隐约可见采桑女子的曼妙身影。怎么办呢?苦思冥想,经过了理智与情感的一番交战,刘良最后终于想了一个比较缓和而又不违背礼法的办法,准备选择一个日期置酒欢会,邀请秦罗敷前来赴宴,然后再相机行事。倘若她是一个守贞不二、性情刚烈的女子,自然不能相强,以免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果她是一个虚荣而又开放的女人,未尝不可以许以金帛,施以甜言蜜语,而达到一亲芳泽的目的。
主意打定,赵王于是命人大张筵席,找了个名目,柬邀秦罗敷前来王府赴宴。秦罗敷如约而来,赵王以礼相待,酒过三巡,菜经五味,赵王开怀畅饮,已有五分酒意,逐渐话语有些模模糊糊。就在赵玉语涉不庄之际,秦罗敷不慌不忙地说要为他弹唱一曲以助酒兴,在赵王的首肯下,秦罗敷以纤纤玉手拨动筝弦,轻启朱唇,一曲著名的《陌上桑》就这样产生了。
这诗的第一段是交代秦罗敷的姓氏里居,并把她的美艳容貌及华丽衣饰描绘得淋漓尽致,更以路上行人及田间的耕作者,贪看罗敷采桑的美妙姿态,而浑忘所以的痴呆情状,更烘托出她的光艳照人。诗中提到的“倭堕髻”是东汉京城一带最流行的发型,是“盘桓髻”的改进,发髻偏坠一旁,犹如骑士的坠马一般,更显佻巧和妩媚。我国妇女以带耳环为美,而耳环作为妇女的装饰品是从东汉开始的,罗敷以明珠作耳环,湘绮及紫绮为衣裳.都是东汉时期的时髦妆扮。
第二段是描绘一位太守级的人物,看上了秦罗敷的美貌,冒冒失失地派人询问女方的姓名年籍,妄图以富贵诱人,而女方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相拒。
第三段是盛夸其夫婿的辉煌经历及显赫地位:腰佩宝剑,骑在白马之上,千骑相随,多么威风;白皙而有须,修长而劲挺;多么神气。又有谁能够比得上呢?
刘良当然知道秦罗敷的丈夫就是王仁,哪里是什么年逾四旬的侍中郎,也那里有专城可居;然而他也了解这不过是一种“文学式”的幻化手段,故意夸张夫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与声望,从而暗示出她对目前婚姻生活是十分满足而幸福的,根本不可能产生红杏出墙之念,想打她主意的人,也可以死了这条心。
刘良毕竟不敢违背刘秀大力提倡的气节与礼法观念,不能明目张胆地强取豪夺,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下,眼看无法打动美人的芳心,只好怅然作罢。然而,这件风流韵事终究还是传遍了邯郸的大街小巷,秦罗敷的一曲《陌上桑》也因此被广为传颂。
古时王侯将相有权有势,如果一旦看上了那一家的美艳女子。不论是待字闺中,或者是出嫁而为人妇,总会千方百计,软硬兼施地攫为己有;而秦罗敷以美制情,拒绝了富贵荣华的诱惑,难能可贵地使赵王刘良知难而退,收敛了他的心猿意马,使这段畸形的爱恋故事,获得了一个非常突出的结局。从此“罗敷有夫”便成了已婚妇女有力的挡箭牌,从而也保全了不少妇女的名节。
这诗在《宋书·乐志》中,题名《艳歌罗敷行》,在《玉台新咏》中,题为《日出东南隅行》。而最早在晋人崔豹的《古今注》中,题为《陌上桑》,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沿用了《古今注》的题名,以后便成为习惯。“陌上桑”,意即大路边的桑林,也就是故事发生的场所。因女主人公在路边采桑,才引起一连串的戏剧性情节。中国古代,以男耕女织为分工。“女织”从广义上说,也包括了采桑养蚕。桑林在野外,活动比较自由,桑叶茂盛,又容易隐避,所以在男女之大限还不很严厉的时代,桑林实是极好的幽会场所。在这里,谁知道发生过多少浪漫的故事?自然而然,桑林便不断出现于爱情诗篇中。例如,《汾沮洳》是写一个女子在采桑时爱上了一个男子:“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桑中》是写男女的幽会:“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乎上官,送我乎淇上矣!”可以说,在《诗经》的时代,桑林已经有了特殊的象征意味,或者说,已经有了一个文学的“桑林”。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礼法制度的日益严格,原先桑林中那种自由自在的爱情遭到了否定。桑林成了女子拒绝男子爱情的场所。所以“罗敷”的形象成了美和情感的因素,同那个时代所要求的德行相吻合。
其实,关于《陌上桑》故事的来历,目前最广为人知的便是秋胡戏妻的故事。西汉刘向《列女传》记载:鲁国人秋胡,娶妻五日,离家游宦,身致高位,五年乃归。将至家,见一美妇人采桑于路旁,便下车调戏,说是“力桑不如逢国卿”(采桑养蚕不如遇上个做大官的),遭到采桑女的断然拒绝。回家后,与妻相见,发现原来就是那采桑女。其妻鄙夷丈夫的为人,竟投河而死。乐府中有《秋胡行》一题,就是后人有感于这一传说而作。而《陌上桑》显然是这一故事或直接从《秋胡行》演化而来的。因此,人们普遍认为,《陌上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生活中具体事件的记载或改写,而是漫长的文化变迁的产物罗敷这个人物,也是综合了各种因素才形成的。她年轻、美丽、高贵、富有、幸福、坚贞、纯洁,寄托着那些民间无名作者的人生理想。也因为她是理想化的,所以她并不严格遵循现实生活的逻辑。她既是一个贵妇人,又是一个采桑女。民间故事中的人物,常常有这样的情况。那些公主、王子,实际是代表着普通民众的心愿。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更愿意相信前一个故事的“真实”,希望它在历史上真实地发生过。因为其中表现出来的女性的自尊自爱,因为其中体现出来的社会风气,这样的时代,无疑是美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