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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那片管抓鱼叫摸鱼儿。也真有人在水中趁乱趁快抓捞一把而抓到鱼的,鱼在人手上蹦跶,抓鱼的和看抓鱼的人都惊喜。
但这惊喜少,通常抓鱼要借助点东西。
比如一根草,水边的灯芯草或三棱草都行。拔一根草在手上,在水潭边寻一块石头,搬开上面的大石头,底下的小石头上,能看见一个鼓起来的虚泥包,泥包里待着一只虫子,取下虫子,就有鱼虫了。
把鱼虫用草缚紧,探进水潭,潭水清澈,眼见着鱼游过来,咬住草上的虫子,试探着,终于放心张大嘴巴,正欲吞咽。人在心中叫一声好,睁圆眼睛,沉着力,不急不缓,一提,一甩,鱼就在身后的河滩上蹦跶了。
还有用筐笼的,采猪草的筐笼,临时派做新用场,猪草倾倒在柳荫里防太阳晒,竹筐堵在石缝口,用一根柳枝在石隙里捅,就有鱼儿呀,像另一股水流,从石缝里飘出来,直接就飘进竹筐里了。这种鱼有柳树叶子那么宽,柳树叶子那么长,我们就给这鱼起名柳叶鱼。
傍晚把背篓拦截在河流窄急的地方,用石块固定住,等到第二天,那些顺流而下的鱼总有流进背篓的,这种摸鱼法轻松,文雅,常有意外惊喜,比如进去了螃蟹,或者大鱼。
我们也钓鱼,用竹棍做成鱼竿,吊钩是铁丝拧成,铁丝要细,挂一根虫子后能藏住铁腥气,钓鱼在池塘,鱼在池塘,被水草、青萍、荷叶间隔着,即便上了钩,能否顺利上岸也是未知,这考验钓鱼人,要准要稳,起杆的方向恰当。或者鱼实在太多,鱼杆甩出水面,才发现不是鱼嘴挂在鱼钩上,反倒是鱼尾巴朝上,不觉就发生了钓鱼的奇迹。
莲塘稻田灌水,会有鱼趁着水流而来,等到达了目的地,发现并不是一片宽阔水域,后悔也没了退路,只好在稻田莲塘过一天是一天,悲观主义的人会为鱼悲哀,乐观的鱼儿却时时弄出嗤褨扑腾声,根据声音判断鱼的大小,人有时候讶然:是条大鱼呀!咋有这大的鱼?
稻田莲塘里的鱼我们称为稻花鱼,莲花鱼。临近秋天,稻田不再灌水,稻子眼看要成熟了,在稻子的香气里,那些鱼走到生命的最后,它们依然靠本能朝有水的地方游拢,最后竟然像人期望的那样,聚集到一个个低洼地段,于是,趁它们没被干死前,鱼被集体抓获,装在盆里,麻袋里,平均分给稻田的主人。
莲塘的鱼比稻田的鱼活得长久些,荷叶枯了,莲梗也枯了,但还有一点点水,水下的莲藕肥白如胖孩子的胳膊腿。鱼就藏在那些明亮的水潭里,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到了腊月,挖莲藕的日子到了,挖莲藕前,先捉鱼,剩下的一点水被引流走,只剩下鱼,明光光地晾在光里,跳跃,吧唧,泥巴深沉;再跳跃,再吧唧,仍是这泥巴深沉。总是不见龙门,也不见水潭,要多急躁有多急躁。越是急躁越就渴死了。慢慢地,鱼似乎不动了,担抓鱼人的手刚伸过去,鱼又蹦跳起来,从指掌间滑走。鱼和人都吃力。但人既然来了,穿胶鞋的双脚深陷进了淤泥里,哪能不逮住鱼而空手返的,哪怕鱼挣扎成了泥鱼,但迟早要落进摸鱼人的筐子袋子。
当所有的鱼都被人抓住的时候,当人们抬着泥筐子泥袋子满身泥水,脸上头发里都是泥水,趔趄着走出莲塘的时候,远远望见这些泥人,谁能想到他们是抓鱼呢?
瀑布从高处落下,水在一面坡前流淌成了一条幔河,摸鱼也能摸到这里,这多少有点缘木求鱼的意思,可见有水就有鱼是朴素的道理。水漫漶山坡的声响妙不可言,水流过散漫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人在石块下摸鱼,如果鱼逃得快,手上临时会出现一只螃蟹,于是人改摸鱼为捉螃蟹,螃蟹大的如乌土豆般,小的如墨水瓶盖,我们喜欢大的,小的也不嫌弃,大大小小的螃蟹,黑黑的挤在篓子里,使篓子成了蟹篓子。
我们不要太多,半篓子就够,因为无论是躺着的河流,还是悬着的幔河,都在我们抬头抬脚就能到达的地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急什么呀,啥时候要摸鱼了,去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