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一个好玩又有趣的奇士：彭几

宋朝元丰年间有个奇士叫做彭几，字楚材，此人好谈兵书，尤工音律，曾经向朝廷献上了一本专著《乐书》，因此任大晟府协律郎，也就是担任大宋朝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大凡搞艺术的，都比较搞怪，彭几也有几多怪，一生放浪无羁，诙谐幽默，潇洒纯真，彭几的奇言奇事令今人大开眼界，一笑绝倒。

彭几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所思所想异于常人。他曾经一本正经的对人说“我这个人啊，平生所恨五事。”人惊问其故。彭几闭目不语，然后长叹一声说“哎，我还是不说的好，说了你们一定会认为我不入时，笑我太迂腐了。”言下之意，圣人之心，俗子岂能理解？人皆追问下，彭几摇头晃脑道“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橘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闻者大笑，彭几瞪目摇头道“你们果然轻我所言，不理解我。”

好熟悉的桥段，民国才女张爱玲原来偷师学艺于此，张爱玲曾经说过”平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你瞧，原创者竟然是彭几彭老师。大音乐家与才女穿越时空对话，唯有对生活对自然爱之深关之切，才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受，只不过，红楼未完和曾子固（曾巩）不能做诗，似都是伪命题。曾巩岂不会做诗？大概在彭老师看来，曾老师的诗比不上他的文章罢了。

关于海棠无香，还引申出另一个段子。彭几有个好友叫做李丹，久居京师好不容易得授实职前往昌州（西南重庆旧地）效力，李丹觉得昌州离家太远，四下活动后改授鄂州。消息传来，彭几大急，一口吐出嘴里的饭，嚷嚷道”岂有此理？”马上大步流星赶到李丹家，劈头问道“听说你已经改授鄂州了？”“是啊。”彭几怅然若失的感叹道“谁给你出的馊主意，昌州那么好的一个地方，为何弃之？”李丹惊问道“此地物丰吗？”彭几道“非也。”“那就是民风淳朴，不好诉讼了。”“也非。”“那你又如何知道那是个好地方呢？”彭几道“哎，你不知道，天下海棠无香，唯有昌州海棠独香，难道不是好地方吗？”闻者无不为之绝倒。

彭几还有更搞笑的行为艺术，他崇拜先贤，几乎到了顶礼膜拜程度，有一天他见到了范仲淹的画像，不由惊喜连连纳头就拜，嘴里还喃喃道“新昌布衣彭几三生有幸，得见先贤。”拜完后，彭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偶像自言自语道“但凡有奇德者必有奇形。”看了半天，又引镜自照，心中猛然一动，拈着颌下胡须道“大模样还挺像，只可惜我耳中汗毛太少，不过再长几年，年龄大了就具有十足相了。”这天，到了庐山太平观见到了唐代名相狄仁杰画像，彭几趋身再拜，熟视良久，见狄公剑目星朗，眉毛直入鬓角，急令手下拿来镊刀剃去自己的多余尾眉，改做一枝直插鬓角状。这位，可算是现代医学美容的先驱了，令后世美眉叹为观止。这位宋朝潮哥纹完眉后，模样改变，家人见了都掩着嘴偷笑。彭几怒道“有什么可笑的？我前几天见范公恨我自己没长耳毛，这是天意，今见狄公不敢不剃眉，此为人事，君子修人事以应天，你们这群肤浅小儿知道什么？哎，我这一生每欲效法古道而不为人所理解，也不为古人所知，实在是一件伤心的事，吾道难行也。”追星族彭几的行为即使放在当代亦不遑多让。

彭几是个怪才，不仅精通音律，还知诸国语言音乐，素喜谈兵，那年代文人谈论军事，时髦，彭几也不例外，他经常对人说“行军打仗最怕没水，最近我有一妙招可开井取水。”说干就干，他就在借宿的太清宫中四下掘井找水，挖了一处又一处，还是没水，倒是把道观四周挖得孔穴遍布的，有个道士看不下去了，讥讽他“好好一处风水宝地，如今居然要颓败于乌龟王八了，不然，怎会有这么多孔穴呢？”彭几听后很不爽，瞧这骂人不带脏字的，谁让自个儿学而无术呢？彭几肯定是被江湖术士蒙骗了。

彭几有个贵人，叫做郭天信，时任太尉，为了投其所好，有一天游园时，彭几大言道“我曾经得到一个奇特的方子，会咒语，可禁蛇，我让它往东它不敢往西，任余驱使。”哇，白驼山少主小毒物欧阳克再世，可使驱蛇大法。见证打脸的一刻到了，话音刚落，就有一条大蛇吐着信子昂首而来，太尉大惊，唤其使法，彭几毫无办法，吓得小白脸铁青，掉头就跑，稍稍离远后，定下神来，揩掉汗水，脱掉冠巾，自我解嘲道“此为太尉神宅，不可禁也。”太尉为之一笑，呵呵作罢。

别看彭几有这么多搞笑的乐事，但这个人诙谐中蕴含着质朴，狡黠中隐藏着真诚，他的侄儿彭乘为其书作跋，他劝告侄儿“你一旦下笔，就要公事公办，且不可因为我是你叔而只有溢美之词。”彭乘谨记其言写道“渊材在布衣有经纶志，善谈兵，晓大乐，文章盖其余事。独禁蛇、开井非其所长。”彭几看后勃然大怒，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这纯粹出你叔的丑么。彭几对侄儿劝道“司马迁写史记还用曲笔呢，这叫著人之美为完传，你就不学着点，为何专言我禁蛇、开井的糗事呢？”闻者绝倒。

话说彭几的这个侄儿彭乘，也不是凡人，曾为翰林学士，官居工部侍郎，比他老叔官大多了，且是《墨客挥犀》的作者，他在此书中载道：有一天，叔侄乘兴来到兴国寺，寺里主持极尽殷勤，又是精美的素食，又是以分茶相款待，吃好喝好后，彭乘回顾奴仆取钱以谢，奴仆说坏了，忘带钱了。再回望彭几，彭几也傻了，刚才尽捡好吃好喝的混个肚儿圆了，谁还想着付钱。彭乘有心相戏，遂低语道“这可怎么办好？”彭几以手捻须，以目视后门，乘会其意，附耳说道“等会你先跑，我择机而逃。”旋即瞅个空子，彭几手拿衣帽撒退如飞。彭乘慢悠悠的与奴仆逛够后才退出寺庙，再见庙外的彭几，面色如潮，喘着粗气嚷嚷道“编虎须，撩虎头，几不免落入虎口矣。”乘戏道“以兵法论，今何计？”彭几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实人走哪儿都受欺负，就连他的侄儿也以小犯上，乐得和他开玩笑，由此可见，彭几其实挺纯朴挺可爱的，被人忽悠了还不自知。

彭几迂阔，被人视为怪人。他喜欢养鹤，曾经指鹤而自夸道“此乃仙鹤也，一般飞禽皆为卵生，而我养的是为胎生。”话音未落，仆人报告“鹤昨夜产一卵大如梨。”彭几急得面红耳赤争辩道“你敢取笑我的仙鹤？”再看被他视为宝贝的仙鹤，屈胫伏地，彭几讶异，以杖惊其起，发现其下果然卧有一卵。彭几失望之余叹道“鹤亦败吾道，我为刘禹锡佳话所误，看来以后，除了佛、老、孔子之语，其他的都不可靠，需要验证。”嗯，最好百度，不过度娘也不可靠，兄弟我忘了告诉他了。

彭几在京师做了数十年的音乐大师，乐坛泰斗，培养了不少的天皇巨星，可他却身无财物，数十年间也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老父寄信催其常回家看看，彭几为了避开春运高峰，跨一驴携一布袋悠然而归。亲朋好友听说彭老师载誉而归，都很兴奋，嗯，老师布袋里肯定装着金银珠宝，虽然官做的不大，但好歹是京官，使父母妻儿过上小康生活那一定是妥妥的，还是把包打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彭老师听后，喜上眉梢，故作姿态”嘘，低调，低调点，吾富可敌国，你们且拭目以待。”待彭老师打开包裹后，众人都傻眼了，只见包里是“李廷圭墨一丸，文与可墨竹一枝，欧阳修五代史草稿一巨卷”。亲友团眼见此情此景，估计得一轰而散了，不过，李廷圭的墨，文与可的竹，欧阳修的书，那要是放在现代，买糕的，亲友团得跪了。

彭几《宋史》不详，只知道他是当时一个音乐大师，且看此人做派，生性开朗豁达，亦庄亦谐，他的搞怪以及不为人所知的迂阔，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他不像个书呆子，也不是个纯粹的追星族，他给人带来的开心一笑，未必不是大智若愚的表现？他知道做为一个读书人，该追求什么？狄仁杰，范仲淹代表理想中的士人典范；平生五恨，无不充满对生活对自然的热爱；而一墨一竹一书，隐喻着他做为文人的向往。彭几，真是宋朝那个物华天宝的时代，一个好玩又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