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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因诗词名句得别号的作者不乏其人。晚唐赵嘏以“残星数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而名声大噪,时人给了他一个“赵倚楼”的雅号;秦少游因《满庭芳》一词的“山抹微云”句而名满天下,被誉为“山抹微云君”;贺铸因《青玉案》一词歇拍“梅子黄时雨”受土林青睐,干脆叫他“贺梅子”。他们的别号与身份、职务无涉。本题中宋祁的别号独与官职挂钩,被人称为“红杏尚书”。宋先生官场得意,文场风流,红杏尚书儒雅蕴藉,好生让人羡慕也!名句出自他的《木兰花》。
《木兰花》东城渐觉风光好,觳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云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宋祁
《木兰花》也作《玉楼春》。宋祁此词写东城春景,虽有雍容华贵之气,但以良辰美景、向晚行乐为意,格调也算不得高。然而“红杏枝头春意闹”恰如异军突起,使全篇生辉,成为炼字的典型而为世人所推崇。词的上片写春景。水面波光粼粼,轻舟荡漾;堤上杨柳依依,轻烟笼罩,红杏枝头春意闹。下片抒情,兴人生苦短、欢娱恨少的感叹,寓流连光景、及时行乐之意。关于别号的来历,《苕溪渔隐丛话》有这么一段记载:
“张子野(张先)郎中,以乐章擅名一时,宋子京(宋祁)尚书奇其才,先往见之,遣将命者谓曰:‘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乎?’子野屏后呼曰:‘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邪?’遂出,置酒,尽欢。盖二人所举,皆其警策也。”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原来是宋尚书仰慕张郎中的“云破月来花弄影”而登门拜访,不想张郎中久闻尚书“红杏”大名,便把这项桂冠顺手送给了他。红杏句是全篇之警策,“闹”字则是灵光闪动的点睛之笔,“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闹”字妙处有三:其一,形象鲜活。春景春色、春意如何表现?必须借助具体形象。作者选取了枝头的红杏。料峭的春寒已过,姹紫嫣红的仲春就在眼前。首先传递这一消息的是红杏。它花满枝头,生机盎然。面对枝上红杏,作者仿佛感受到了它的花枝的颤动,闻到了它飘过的清香,听到了围绕它飞舞的蜂虫的嗡嗡声。
但诗词不同于散文,不允许无节制地铺陈描写。那么这种情景如果只用一个字形象地描述该用何字呢?闹字最佳。红杏花儿开,原本冷冷清清的枝头,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其二,境界全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评论此句时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云破月来花弄影‘ ,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这里所说的“闹”字的“境界全出”,包含两个层面的意思:一是客观景物中存在着多元因素,由于它们的存在与参与,景物勃发了生机,充满了活力。
二是包含了作者的主观感受,春满人间,“无边光景一时新”,作者看到枝头盛开的红杏,一股暖意涌 上心头,感受到了生命的节律和明媚春光跳动着的脉搏。“闹”在这里肩负“物我双会”的重任。其三,修辞精巧。钱钟书先生以为“闹”字是采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他说:“闹字是把事物无声的姿态说成好像有声音的波动,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
这是说,红杏像闹元宵一样地在闹起来了。朱光潜先生的“无情事物的有情化”的说法亦可参照钱先生的观点,帮我们理解“闹”的修辞特色。闹是炼字的典范。“到”太一般化,“浓”太抽象,“深”不合时令,“美”不够贴切。唯有“闹“字最合适。其妙处颇类王荆公“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