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文章阅读
在煎熬与期盼中，栓柱长成了大小伙子，个头儿见长，智力反而更低下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小九也懒得再说了，只想早点儿给他找个媳妇，了却一桩心事。可是左家两代男丁都缺心眼儿，有个根儿上傻的传说，远近出名，虽然家境还可以，但有谁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呢？
有一年遭遇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田地基本上绝收，逃荒要饭的人们随处可见。有一天，有一个病歪歪的老人在一个姑娘的搀扶下，要饭来到了栓柱家，小九看到老人脸色蜡黄，心生怜悯，留下她们吃了一顿饭。老人看小九家只有母子俩，人口少，生活还能过得去，于是试探着说，是否可以把她女儿留下，给口饭吃。小九细端祥这女孩：十八九岁的年纪，低眉顺眼，不大爱说话，看那结实劲儿，干活应该是把好手，于是答应留下这女孩。老人千恩万谢，含着泪拥抱了一下姑娘，然后离开了栓柱家。三天后，有人发现老人死在了一个背风的墙角里。
老人客死他乡，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问她女儿，也是一问三不知，人们这才知道：这个女儿是个弱智！善良纯朴的人们把这个不幸的老人葬在了她也许还不如道村子名字的他乡！
从此以后，傻女就和栓柱母子生活在了一起。有意思的是，这栓柱谁问话都不说，偏爱和傻女比比划划个没完，比划到高兴处，还哈哈大笑，小九在心里叹息：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啊！
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也没媒人说亲，栓柱和傻女就生活在了一起。家里的重活累活脏活统统落在了不知疲倦的傻女肩上。栓柱照旧是吃饱睡，睡醒吃，栓柱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抽起了旱烟，二尺多长的大烟袋上挂个绣花的烟口袋，一本正经地当起了老婆婆。二年后，傻女为左家生了一个男孩子，据说，这孩子的出世，和他奶奶有直接关系，儿子和媳妇都不懂结婚是咋回事，一年后在栓柱妈的现场指导下，媳妇不久怀了孩子。
来到左家几十年了，先是丈夫傻，接着自己生个傻儿子，这傻根儿可千万别再往下传了！孩子生下后，压根儿没吃过妈妈一口母乳，栓柱妈直接把孙子抱回自己身边，用自己攒了多少年的积蓄给孙子买了一只奶羊，孩子的一切，奶奶亲力亲为，从不让傻女插手。有一次，栓柱妈趁孙子睡觉出去解手，傻女借这个机会来到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熟睡中那红润的脸蛋儿，胖乎乎的小手，她那天生的母性泛滥了，低下头刚要亲孩子一下，“啪”地一声，傻女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右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接着，她被婆婆揪着耳朵拽到了外间屋，婆婆松开手，恶狠狠地说：“离我孙子远点儿，以后再碰他，小心你的狗腿！”
挨打挨骂已是家常便饭，傻女生来不会哭，她只会像动物那样沙哑地干嚎几声。栓柱看见媳妇挨打，乐得手舞足蹈，嘴里说着：“好玩儿，真好玩儿！”
左家在当地辈份比较大，不知从啥时起，周围辈份小的人把傻女称为傻二婶，从此，人们都称傻女为傻二婶。
记得有一年的年底，奶奶家杀年猪，当地有个习俗，谁家杀年猪，都要给左邻右舍送点儿血肠杀猪菜，奶奶派我给左奶奶家送一小盆杀猪菜和一段血肠。我端着盆来到左家，刚要敲门，门忽然开了，傻二婶从屋里冲出来，她嘴里呜咽着，手捂着头，鲜血顺着面颊滴下来，“这是咋啦？”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这时，栓柱妈从屋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缠线的木板，看见我端着杀猪菜站在门口，她楞了一下，对傻女说：“走道也不知道看着点儿，把头磕破了上哪去？快回来，别受了风！”谁都知道那是她用线板子砍的！
过了一年，我又去奶奶家串门儿，在路上碰了傻二婶，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她的脸上又增加了几道伤疤，更让我吃惊的是她的一条腿原来好好的，现在一瘸一拐的，看人的眼神发直，给我的感觉是她现在更傻了。
奶奶告诉我：那条腿也是她婆婆打的。奶奶叹着气说，当初给傻女和母亲一顿饭吃，大家都挺佩服左奶奶的，以为那是大大的善举，因为那时人人都吃不饱肚子，哪舍得给不相干的两个人白吃一顿饭呢？谁会想到这顿饭竟然是诱饵，傻女母亲亲手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啊！傻二婶每一天都像在人间地狱里生活。做在前，吃在后，自己亲生的孩子，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不许碰，不能说话，连多看一眼都要被婆婆骂。傻二婶来自哪里，家里是否还有亲人？没有人知道，她瘸着一条腿，整日在田地里劳作，回家还要煮饭，洗衣，饲弄家禽。她的一双手的手背上，满是血口子，太可怜了！
后来听奶奶说：栓柱走丢了，左奶奶央求村里人出去找了两天也没找到。又过了一段时间，傻二婶和她七岁的儿子也不见了。据说傻二婶是被苦寻她几年的哥哥偷偷地领走了，顺便把已经懂事孩子也带走了。
一个四口之家，不长的时间，只剩下脾气乖戾的左奶奶一个人了。她常常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向村口张望，秋风把左奶奶那灰白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她曰渐消瘦，和邻居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又到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过年，都忙完了，有人这才意识到：左奶奶家的烟囱已经几天没冒烟了。几个邻居推开左奶奶家的门，屋里像冰窖一样冷，屋里屋外没看见人，后来有人在柴草垛那找到了左奶奶，瘦骨嶙峋的她，佝偻着身子躺在柴草堆旁，看样子已经去世多日了。
难道这就是常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原创）插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