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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秋刚出道时,剧本创作几乎为罗瘿公一人包揽,通过新戏的创编,程砚秋演剧艺术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后人甚至称赞罗瘿公“赐给程砚秋以艺术生命”。罗瘿公临终前特意嘱咐自己多年的诗友金仲荪,以继续护持程砚秋相托。金仲荪也是一位讲信义、重然诺的真君子,他不负所望,感于朋友间的义气,放弃了回原籍浙江金华办学,并以此终老故乡的愿望,始终与程砚秋不离不弃,长相厮守,真可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成为了程砚秋的“御用”编剧。先后为程砚秋编写、整理了《碧玉簪》《梅妃》《文姬归汉》《荒山泪》《春闺梦》《聂隐娘》《沈云英》《斟情记》《朱痕记》《柳迎春》等十余部剧作,其中《荒山泪》《春闺梦》已成为京剧旦角“程派”艺术的代表作,至今仍时常排演。
金仲荪创编《春闺梦》的灵感,来自唐代诗人陈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诗句。故事假托汉末公孙瓒与刘虞争地,各征百姓从军。王恢与妻张氏新婚不久,亦与同村赵克奴、李信等一同被征,至军中即战死。张氏在家悬念,积思成梦;梦见王恢返回重叙,又连梦战火兵燹种种情况。如果说《荒山泪》的主旨是“祈祷和平”的话,那么,与此相对应,《春闺梦》则向苍天发出了“寡人妻 孤人子 谁来存问”的强烈质询。程砚秋在《检阅我自己》一文中谈到当年排演《春闺梦》的一些缘由时也曾说:“......我先后受了罗、金二位先生的思想熏陶,也就逐渐在增加对于非战的同情。加上近年来我对于国际政情和民族出路比较得到一点认识,颇有把我的整个生命献给和平之神的决心,......”。可见,上世纪30年代初期,求新、进步的“革命”心理已经波及到程砚秋这样稍有觉悟的京剧艺人,让他开始从新的角度来认识戏剧的功能,以及革新旧剧、编演新剧的必要性。程先生正是看到了自己对社会所负的责任,在他看来,一切戏剧都要求提高人类生活目标的意义,并引起观众良好的情感。他相信文艺的教化作用,视戏曲为开启民智的有效手段之一。所以,在向兄弟戏剧艺术学习的基础上,他尝试着编演了一些社会问题的戏剧,发泄个人胸中的不平和愤懑,《春闺梦》《荒山泪》等剧目就这样诞生了。
就剧作而言,《春闺梦》有几处大胆的创新。女主人公张氏被引入梦境的处理是采用吹奏民乐器“笙”的方式;剧终时采用了西方戏剧通用的“落幕”形式而不用传统的让角色下场的手法,显得“十分新鲜”;特别是全剧高潮的“梦境”一场,大胆地借用了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以及话剧舞台常用的灯光,切割出不同的表演区域,让当时的观众大为惊讶。再就是这出戏固然是程砚秋的代表作,但是金仲荪的唱词同样为时人所赞许,以为遣词造句,气象意境,“俨然唐人余韵,含蓄蕴藉,回味无穷”,对于日后京剧剧作文学性的提升功不可没。二六“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南梆子“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待我来搀扶你重订鸳盟”;四句摇板“今日等来明日等,哪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种种。赞许程先生这些大段唱腔的唱工超凡入圣都不为过,真是精致委婉,如燕语莺啼,欢欣中带有几分羞涩,颇有打动人心的审美魔力。这些录音现在听来,仍然令人折服。再加上几次不同速度、不同情绪的跑圆场,配以舞得似刀片一般的水袖功夫,台上更是演出了高难度水平,细腻纯挚,无以复加。当然,今天我们已无法看到程砚秋的这些精彩的身段表演了,不过,从再传弟子张火丁的舞台演出中多少可以领略到这出程派名剧所具有的丰富的感染力。张火丁的《春闺梦》据说是目前国内演出市场京剧商演仅有的几出不赔钱的传统戏之一,也配得上极一时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