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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4月,江苏省的文物工作者正在南京西善桥宫山北麓发掘太岗寺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址,距遗址600米处的宫山,一位基建工人在取土时发现地下竟藏有大量古墓砖,砖刻“竹林七贤”壁画......
竹林中,曲水流觞,“竹林七贤”相聚于此,嵇康坐在地上弹琴。
荣启期偶然走进竹林,怡然自得道:“老夫荣启期,本是春秋一隐士。结果却跟700多年后,魏晋的7个后生出现在了同一幅砖画上。老夫很是不解,特来会他们一会。”
看到嵇康席地而坐抚琴,自言自语道:“此人虽土木形骸,但风姿特秀,如孤松独立,亦如玉山将崩,的确非常人也。”
荣启期刚要上前,突然看见刘伶抱着酒坛子醉醺醺地走来,嘴里嘟囔着:“唯酒是务。”后边跟着一个扛着铁锹打哈欠的仆人,刘伶醉倒在地,仆人开始埋人,荣启期立刻上前阻拦:“这是为何?”
仆人继续挖:“我们老爷说了,他要是喝酒喝死了,就让我就地埋了。”
荣启期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此时阮籍哭着走过来,趴在刘伶身旁大哭,荣启期开始劝解:“此人豁达,早置生死于度外,你又何苦伤悲?”
阮籍一边哭,一边说:“我没哭他。”
荣启期顾盼左右,十分不解,问:“那你哭谁?”
阮籍道:“我哭兵家之女,才色双全,未嫁而亡啊!”
荣启期又问:“兵家之女是你朋友?”
阮籍摇头,继续痛哭:“我并不认识她。”
荣启期不解:“你不认识,那你哭什么?”
此时,王戎和其妻秀起了恩爱。
王戎妻娇嗔地喊:“卿卿,你慢点儿走。”
王戎佯怒:“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在家称呼我‘卿’就算了,出来就不要这样了。”
王戎妻继续娇嗔道:“我不管,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阮咸突然出现,拿出“大布犊鼻裈”,在王戎和他妻子之间抖动戏耍,王戎妻害羞跑开,王戎立刻追随爱妻。
荣启期拦住阮咸:“别人晒富、晒恩爱,你为何晒这见不得光的‘大布犊鼻裈’?”
阮咸笑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看着刘伶、阮籍、王戎、阮咸这几个风格各异的“奇葩”,荣启期忽然大笑不止。
“七贤”盯着荣启期,嵇康慢步走到大笑的荣启期面前,问道:“在下嵇康,先生所乐为何?”
荣启期曰:“吾乐有三,‘生而为人、为男人、年九十’。”
嵇康一听,立刻合手作揖:“先生高人!”
荣启期疑惑,问道:“老夫自知何为乐,却不知诸位何为醉?何为悲?何为情?何为晒?”
嵇康于是开启“翻案”模式:“此乃阮咸,贫富、贵贱于他而言,并无不同。别人晒富,他晒穷,有何不可?”
荣启期反驳道:“哦?若是如此,那这晒恩爱、纵情之人岂不是小家子气了?”
嵇康道:“世间最难得的莫过于情。圣人不为情所困,冷漠之人不懂情。而王戎大幸,懂情、钟情,如此难得,纵情有何不可?”
荣启期指向阮籍,问道:“纵情需情有所钟,这无根之情何为啊?”
嵇康言:“先生以为他在哭兵家之女?”
荣启期反问之:“不是吗?”
嵇康带荣启期走到阮籍身边:“阮籍兄,明哭兵家之女才貌双全、未嫁而亡,实则是哭自己德才兼备,却无明主可报啊!阮咸,把你叔父扶走。”
嵇康走到刘伶面前,用脚踢了踢刘伶,刘伶惊醒:“喝,继续喝!”
荣启期大笑:“此人无视生死,颇有老夫风范,甚得我心啊,哈哈哈!”
嵇康问荣启期:“先生可愿屈就与晚辈一聚?”
荣启期大笑:“‘性情中人’相邀,老夫岂有拒绝之理。”
于是,嵇康、荣启期、刘伶和仆人一同步入曲水流觞。向秀看到嵇康走过来,拿着完成的《庄子注解》前来:“叔夜,我已完成《庄子》全部注解!”
嵇康拿过来翻看,叹曰:“天下最懂庄子之人,非向秀莫属。有此,庄生不死矣。”
刘伶冲了上来,搂住向秀:“此等大事,必须喝酒庆祝,走!”
嵇康兴起:“今日有幸得高人一聚,为此当举杯同乐!”
于是众人举杯喝酒,山涛道:“叔夜,为兄即将调任从事中郎,两年前与你所谈之事,不如……”
嵇康打断他的话:“巨源兄,己所欲,勿施于人!你可以饰以镳,飨以佳肴,而我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若再提及此事,你我恩断义绝。”
嵇康站起来,山涛追随。气氛一度尴尬,所有人盯着嵇康、山涛二人,刘伶忙解围:“来来来,喝酒喝酒!”
山涛见缓和,继续劝说:“叔夜,曹家大势已去,天下改姓司马之日不远。”
荣启期在一旁观看,不吭声。
嵇康大怒:“司马昭得了天下与我何干?”
山涛道:“你是曹家的女婿,司马家怎会轻易放过你。”
嵇康更加坚定:“就算一死,也好过屈身求全。”
山涛不罢休,继续说道:“为兄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疾恶如仇的个性,只是我怎能眼见你陷入危险之境?只要你接下吏部尚书郎一职,假意归服,我定能保你性命。而后你便可跟阮籍一样,只担官职,不需作为。”
听山涛说完,阮籍又开始大哭:“兵家之女啊!”
阮咸叹了一声气,继续弹琴。
向秀问:“巨源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山涛答曰:“我不在乎鱼乐不乐,我只在乎鱼的死活!”
刘伶对着王戎说道:“什么死啊活的,喝酒最重要了!喝!”然后又醉倒在地。仆人一看,又开始挖坑。
荣启期面露笑容,计上心来,要再试探一番,站起身道:“哈哈哈,既然道不同,为何还要以友相称?各奔东西,自得其乐,岂不快哉?你弹你的琴,你做你的官,你读你的书,你晒你的裤子,你爱哭谁哭谁,你回家卿卿我我,你往死里喝!”
山涛怒斥:“休得胡言!”
荣启期笑曰:“是我胡言,还是你们故作风雅?明明七个人性格、抱负都不同,何苦硬要绑在一起?”
嵇康道:“先生,朋友相交唯求‘真’!权势、金钱皆是身外之物,而非我等本真!我七人虽性格迥异、抱负不一,但皆是不计身外之物的求真之人!古往今来,能以本真相交的能有几人?”
荣启期问:“何为本真?我看到的皆是你们的放荡之举。”
嵇康答:“巨源兄为官不贪,阮籍爱恨分明,刘伶醉酒求真,向秀嗜书如命,阮咸痴迷音乐,王戎重情重义。先生所言放荡,于嵇康而言皆是本真!”
荣启期又问:“本真如此不同,如何相交?”
嵇康答:“本真之举虽不同,但本真之心相同!我等身处乱世,唯心放逐于自然。而自然之物就该和而不同!”
荣启期看了一下山涛,再问:“好一个和而不同!若他日刀剑相向,又当如何?”
嵇康看着其他六人,对荣启期说道:“先生有三乐,生而为人,为男人,年九十!吾等唯第三乐与先生不同。生命不在长短,而在深度,人生在世,唯‘活出自我’最为重要,若在活出自我的路上觅得知己良友,更是人生大幸。哪怕他日水火相向,亦不悔今日相交!”
荣启期问其他六人:“你们也不悔?”
众人举杯,齐声道:“不悔!”
醒过来的刘伶起身举杯:“不悔!”
荣启期释然大笑:“老夫本以为诸位矫饰造作,如今一探,才知七位后生只是任其性、适其情,参差百态,各有其妙啊!你们七人虽性格迥异,举止参差不齐,就如七个音符一般。但只有长短不一的音色组合在一起,才能弹奏世间美妙音乐。即便他日曲终人殁,余情也定传千载!”
画像砖是我国文物宝库中的瑰宝,起源于战国时期,有拍印和模印两种方法,是六朝时期墓葬和宫殿建筑的重要装饰。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出自六朝时期,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一幅魏晋人物画的实物,也是现存最早的竹林七贤人物组图。
画面上刻有8个人物,其中有魏晋时期的7位名士组成的“竹林七贤”,他们常结伴游于山林,饮酒作诗;另一个人物为春秋时的著名隐士荣启期。
荣启期,春秋时期的高士,博学多才,精通音律,以“三乐”闻达天下。《列子·天瑞》记载,孔子游泰山时,在郊野遇见荣启期,鹿裘带索,鼓琴而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荣启期是淡泊名利、知足常乐的典范。
画面中8人的形象惟妙惟肖:嵇康“目送归鸿”,“手弹五弦”;阮籍身着长袍,口作长啸状;山涛则一手挽袖,一手执杯而饮;王戎斜靠在巾箱,把玩玉如意;向秀一肩袒露,闭目沉思;刘伶看着酒杯,蘸酒品尝;阮咸垂带飘起,弹拨乐器;荣启期长须披发,怡然自得。八人皆席地而坐,各具神态,银杏、垂柳等树木穿插其中。他们将不同历史时期志趣相同的人物展现在同一幅画面上,既是墓室两壁画面对称的需要,又反映了当时“贵在肆志”“仰慕同趣”的社会风尚。
魏晋时期,战乱不断,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7位名士组成了“竹林七贤”。据东晋孙盛《魏氏春秋》记载:“(嵇)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今河南省焦作市东),与之游者,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内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七贤。”他们常常“集于竹林之下”饮酒纵歌,谈玄论道,以此对抗司马氏的血腥统治。
7人和而不同,嵇康、阮籍、刘伶、阮咸是玄学的代表,主张老庄之学,“越名教而任自然”,向秀主张名教与自然合一,山涛、王戎则好老庄而杂以儒术。嵇康、阮籍、刘伶不满司马氏的政治主张,远离官场,向秀在嵇康被害后被迫出仕,阮咸曾为散骑侍郎,山涛起先“隐身自晦”,但40岁后出仕,两次为官,王戎入晋后历仕晋武帝、晋惠帝两朝。不拘礼法的“竹林七贤”被迫分崩离析:嵇康被杀害,阮籍佯狂避世,王戎、山涛入晋后投靠司马朝廷。“竹林七贤”最后各散西东。
“竹林七贤”的本质在于他们身处乱世,能够崇敬自然,追求自由的独立人格精神。在这个精神层面上,我们说他们是贤人。
有句话说得好,“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竹林七贤”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但却靠着自身的“风度”,影响甚至改变了一个时代,所以他们能从名士众多的魏晋时期脱颖而出,成为中国文人的一个代表性符号。
嵇康等人陆续离世后,直至东晋初年,才有人第一次将七人合称为“七贤”。到了南朝,是因为这组砖画分为两幅,砌筑在墓室的两侧,“七贤”是单数,为了构图的对称,就得加上一个人物,为什么是荣启期呢?因为他也是位高士,而且在六朝时期备受士大夫们的推崇。文献记载,这个时期画家们画人物图,名士题材不仅有“七贤”,也有荣启期这样的“古贤”。所以把他放进来,正代表了六朝时期的一种精神风尚。这幅画中人物的线条非常流畅、飘逸,而且是把“竹林七贤”和荣启期当时人们的那种情怀充分表达出来,所以我们认为它在中国绘画史、中国文物史上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