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并不是一个特别有名的诗人，不过作为大历十才子之一，他有一首诗被认为比白居易、王维、韦应物写得还好。

一、司空曙其人

司空曙的生卒年没有详细的记录，约唐代宗大历初前后在世。他和李端、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苗发、崔洞(一作峒)、耿湋、夏侯审十个人，被称为大历十才子。

司空曙字文初，《唐才子传》记载其字为文明。他曾经在剑南节度使韦皋处作幕府，后来官至左拾遗、水部郎中。司空曙为人正直，不同于流俗，从不干谒权贵。家里即使穷的缺米下锅，也能神情自若安定如常。最困难的时候，连自己的爱姬都养不活，只好遣送走人。

据说他自己也因迁谪流寓长沙，看来这是一个混迹于官场底层，却保持着清高品格的一位诗人。

司空曙曾经写过一首五律《喜外弟卢纶见宿》。读过这首诗后，我们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卢纶和司空曙是表兄弟，更了不起的是，兄弟二人同为大历十才子中的人物。

司空曙的传世作品中，多半是五言律诗。在《唐诗三百首》中，司空曙有三首五律被收入其中，可见其影响力。今天了解一下他的这三首五言律诗。

二、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特别之处

《喜外弟卢纶见宿》这首诗最引发后人兴趣的是其中的颔联：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以我独沈久，愧君相见频。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

宋朝范晞文《对床夜语》评价到：

诗人发兴遣语，往往不约而合。如“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王维也。“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乐天也。司空曙有云：“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句法王而意参白，然诗家不以为袭也。

范晞文说司空曙的颔联，句法仿效王维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但是句意参考了白居易的“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范晞文特别指出说诗人们不会认为是抄袭。

其实司空曙的句法和王维并不完全相同，王维用了动词，司空曙不用一个动词，不过条件状语相同：雨中、灯下。

唐朝诗僧皎然有“三偷”之说，司空曙这首诗就是其中的偷意和偷语。在诗词中，这种化用的确很正常，不过这白、王、司空三种表达方式哪个好呢？

明朝谢榛《四溟诗话》说：

韦苏州曰“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白乐天曰：“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司空曙曰：“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三诗同一机抒，司空为优，善状目前之景，无限凄感，见乎言表。

这里又拉进来了韦应物的“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谢榛说司空曙的好，因为“善状目前之景，无限凄感，见乎言表。 ”写景中，赋予了无限凄感之意。

细看范晞文、谢榛这两段话，可以发现，王维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是赋体，就是单纯写景，没有其他的意思。而白居易、韦应物、司空曙都是比兴之法，通过写景来抒发时光逝去、人生易老的感触。

司空曙的好，在于比兴基础上的写景最好。韦应物用了将、已，白居易用了初、欲，主观意识更强。而司空曙什么也没有用，纯粹白描，不直接表达情感，但是在不着痕迹之间令读者有凄楚之感。这种手法在元曲中被马致远仿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天净沙》

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不过到了颈联，又是另外一种写法。谢榛《四溟诗话》说：

晚唐人多用虚字，若司空曙“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此皆一句一意，虽瘦而健，虽粗而雅。

司空曙这首诗的颈联纯粹抒情，而且多用虚字。唐人善用意象说话，像颔联那样通过写景来表达。谢榛说，到了晚唐，诗人们开始“多用虚字”。古诗词中的实字，多是名词，其他的动词副词等都是虚字。用好虚字并不容易。

三、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司空曙另一首收录于《唐诗三百首》的五律是《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王步高教授说过，据统计，五七律的警句多出自中间二联，尤其以颔联居多。上首诗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就是颔联，这首诗的“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也是如此。

第一联是虚写，对于过去离别的回忆和想象。

第二联写眼前的现实，乍见翻疑梦，突然见面却怀疑在梦中。戴叔伦 (唐)曾经有诗：“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十个字被司空曙五个字道出。相悲各问年，悲喜之间相互询问年龄，时间久了，这些古人的信息也模糊了。颔联写别后再会之情。

颈联（第三联）写当时的景物，孤灯寒雨中，幽深的竹林似乎浮动着烟雾。孤、寒、深、暗，这几个字的选择，反映了当时的情绪依然是灰暗低落的，为什么呢？因为不久又要分别了。

尾联照应首联，首联回忆过去的离别，尾联联想以后的离别，因此更加珍惜眼前的相会。

四、句法结构雷同的五律

安史之乱以后，司空曙的一位好友准备北上回到故乡，于是他写了这首《贼平后送人北归》

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这首诗中，从第三句到第八句，句式都是212的结构，有节奏单调重复的感觉。特别是中间二联，都是名词+动词+名词的212结构， 在颔联和颈联中，其中一联多些变化更好。

诗中写了对于北方战乱以后的担忧和痛惜。因此对于好友的归乡悲喜交加。喜的是， 在“他乡生白发”之后，终于可以回到故乡了：旧国见青山。

悲的是，这一路上一定再也见不到过去的繁华，司空曙猜测是：晓月过残垒、寒禽与衰草，而且一定会影响到你归途中心情：处处伴愁颜。

从首联可以看出，这位朋友是合同共患难的朋友：世乱同南去。为什么司空曙不陪同好友一起回去，而是任由朋友时清独北还？第二联是朋友回去的原因：他乡生白发。第三联和第四联，可以理解为司空曙不回去的原因。

多年以后，唐朝的大厦终于倾覆，韦庄曾经写过：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结束语

司空曙的格律诗占了他的传世作品十之八九， 多送别赠答与羁旅漂泊之作。其诗朴实真率，相比盛唐的豪迈雄浑，则常有异乡流落和穷愁失意的色彩。

结束时按照惯例作五律一首，《咏雁》：

客路风霜凛，衔秋自北还。上林孤雁影，明月万重山。

羌笛催杨柳，将军入玉关。缘君一行泪，瀚海忆愁颜。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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