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诗词赏析
中国古代,礼法森严。婚姻严守“媒妁之命,父母之言”。若自由恋爱万一发生了,往往是悲剧的下场。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林黛玉;《梁祝》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哪怕是已婚的恩爱夫妻,也是被父母之命动辄拆散。比如东汉的焦仲卿与王兰芝、宋代的陆游和唐婉。
然而,众多的伤感故事中,却也有奇女子,以潇洒的动作实现了自由恋爱、婚姻幸福,成为脍炙人口的人间佳话。
卓文君,四川临邛首富卓王孙的女儿。精通音律、才貌俱佳,丈夫早逝在家守寡。恰逢卓王孙宴请亲朋故友,此时父母双亡的司马相如投奔好友临邛县令王吉,王吉便携其同往。
席间,司马相如弹琴助兴。文君于室内闻之,悄悄揭帘而望,只见弹琴者气度从容、俊朗儒雅。虽衣着质朴,举手投足之间的诗书之气却与在座其他客人迥然不同。文君遂不禁为之吸引,凝神细听。
相如亦察觉了帘内佳人。轻轻一瞥之间,只见佳人眉似新月、眸若秋波;容颜秀美、文彩精华。恍惚间如翩翩洛神转世、又恰似九天仙女临凡。心下便知这必是久闻盛名的才女文君了。顿觉满室生辉,情愫暗生。才思亦如泉涌,乃即兴而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于兮,使我沦亡。
相如一曲情深意切的《凤求凰》深深拨动了文君心弦。文君遂与相如约定终身。父亲卓王孙看不起司马相如穷书生的身份,坚决不允。文君则信守与相如之诺,与之私奔。
司马相如穷困潦倒,家徒四壁。文君便卖掉车马做本钱,当垆卖酒。荆钗短裙、一洗铅华。父亲卓王孙听说后还是心疼女儿,送给她们钱财仆从,勉强承认了两人的婚事。此后的一段日子,才华横溢的夫妻二人比翼齐飞、珠连璧合。“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如胶如漆,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
几年后,司马相如进京赶考,金榜题名。接着官场春风得意,才名扬满京城。此时相如眼里,到处是姹紫嫣红,家中苦盼的妻子早已黯然失色。于是竟又起了再纳新人的念头。踌躇满志的司马相如稍加思索,挥笔写下了十三字家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派人送与文君。
聪明的文君,一见书信,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知其对自己已经无“忆”。
即以数字诗回复: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弹断,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百无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相如收到此信,被妻子绝妙文彩折服。想起文君与自己相伴的深情厚谊,愧疚不已,遂断了再娶的念头、从此与文君相携终老。
卓文君能与司马相如相知相伴一生,无疑是因为文君卓而不凡的个性和才华。总结一下,大约有以下三点:
01 慧眼识人。
虽是一见衷情,但并非以貌取人。文君深通音律,听琴音而知其语。一曲弹罢,即已知对方品性优秀,是值得托付的出类拔萃之才。
同样是一见衷情,诗经《氓》中女子就被假装的爱慕所蒙蔽,嫁给其人后,过着苦不堪言的生活: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所以,女子择夫要炼就一双慧眼——选对了幸福一生,选错了,则悔之晚矣。
02 行动主义者。
认定了心上人,既使遭到反对,也能信守承诺、当机立断而与之同往。在中国古代,追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并能付注实施的女子实在不多。
同样是生活在大家庭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宝黛之恋,也只能是“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黛玉忧伤而逝,宝玉出家;相知相爱的两个人最后落得劳燕纷飞、阴阳两隔的悲剧结局。宝黛之所以不敢出走,一方面是寄希望于家长成全,另一方面也是承受不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解决不了可能面对的生活困难。
而文君面对生活困境,不抱怨、不失落,马上便动手改善。本来是四川首富的女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就算是当垆卖酒,也无半点退缩。
03 有思想、人格独立。
古代礼教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亲重家境,主张门当户对,而文君则敢于重才华,坚守情投意合。
古代礼教要求女子对丈夫外遇听之任之,大度、贤惠。而她却以数字诗相回、勇敢挽回感情。其才华值得欣赏,但独立的人格更值得尊敬。
文君既有与司马相如相匹配的才华,又有独立勇敢的个性。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成为古代最有魅力的一位才女。
两千年后,自由恋爱、一夫一妻早已成为社会准则。而卓文君的勇敢独立依然是值得当代女性学习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引自汤显祖《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