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文

赧王二十九年

宋有雀生湣于城之陬。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喜，起兵灭滕；伐薛；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与齐、魏为敌国，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以示威服鬼神。为长夜之饮于室中，室中人呼万岁，则堂上之人应之，堂下之人又应之，门外之人又应之，以至于国中，无敢不呼万岁者。天下之人谓之“桀宋”。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温。

柏杨白话版

公元前二八六年 乙亥

宋王国首都阳(河南省商丘市)城拐角处麻雀里,发现一只刚孵出来的雏鹰,对这个异乎寻常的现象,由巫法师卜卦推断吉凶,巫法师说:“小生大,乃反弱为强,成为霸主的先兆。”宋国王(一任康王)宋偃,大为兴奋,挥军出击,把滕国(山东省滕州市)灭掉,并顺道攻打薛国(山东省枣庄市南薛城)。

然后四面扬威:向东进攻齐王国(首都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夺取五个城镇。向南进攻楚王国(首都郢都【湖北省江陵县】),夺取土地三百里。向西击败魏王国,同时跟齐、魏对抗。一连串惊人的军事胜利,使他提高称霸世界的自信。为了加速建立霸权,他用弓箭射天、长鞭扑地,表示敢向神灵挑战。把祭犯天地祖先的祭坛(社稷)摧毁,表示他连鬼也不在乎。在皇宫中长夜饮酒,房子里侍从人员喊“万岁”,大厅中官员们随口响应,宫门外的人群,也同声高呼。

于是,全城一片“万岁”之声。各国对这个没落的暴发户,惊愕之余,给他起了个“桀”(桀,夏王朝最末一任君王姒履癸的绰号,已是一个死亡了的字,想不到一千四百年后,又重现于世)的绰号,形容它已变成一个暴虐的国度。齐王国国王(三任浴王)田地首先发动攻击,宋王国军民溃散(猛喊万岁的摇尾系统早已跑光),首都陷落。宋偃逃奔魏王国,死在温城(河南省温县西。宋王国至此灭亡，立国四十四年。如果把封国历史也计算在内,前一一一二年至前二八六年,则立国八百二十七年)。

柏杨曰：宋偃在首都睢阳陷落前开溜,逃到温城,终于被齐王国追兵捕获。这位年已八十岁的皓首匹夫,跳神农涧(河南省温县西)不死,被拉上来斩首。他似乎是二十世纪四大恶棍之一的希特勒的前身。二人相似之处,至少有下列数项:——他们都是国家的领袖。——他们的国家都有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他们的国家都被列强密密包围,动弹不得。——他们都摘个人崇拜,迫害自己的国民。——他们都灭掉一些较小的国家,使自己的声望,达到巅峰。——他们都同样横挑强邻,并把强邻击败,领土大幅膨胀。——他们都大言不惭,没有自我克制能力。——他们发疯的时间都不太长。——他们都把国家驱入灾难,受到大包围反击,千万人死亡。——最后,他们都在敌前丧生。——他们都留下万世恶名,为人不齿。

札 记

人贵有自知之明，国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