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语，眉亦应语 ”——清·徐士俊《十眉谣》

正如徐士俊所言，眉毛的确也是能说话的——“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是忧虑，是哀愁；“把手或酣歌，展眉时笑谑”是开心，是愉悦；“横眉冷对千夫指”是愤怒，是轻蔑……除了展露细微的情绪之外，眉的意义更在于传情。“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是风流的舞姬只顾同情人传情，跳错了拍子都不知道；“曲中眉语目传情，独光照面伴羞缩”是豪门子弟难拒眉尖眼尾情，挥金如土只为作个鸳鸯梦。就连自恃美貌，“却嫌脂粉污颜色”的虢国夫人，也“淡扫蛾眉朝至尊”，可见眉妆对于古人之重要性。

利其器

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画眉的记录。在还没有特定的画眉材料之前，爱美的人们把柳枝烧焦后涂在眉毛上，也算是原始版的眉笔了，虽然简单粗陋，但也别具风情。后来，人们发现了黛，这是一种黑色矿物，又叫石黛（“粉白黛黑，施芳泽只”——屈原《楚辞·大招》）。画眉之前，先将石黛放在石砚上磨，研磨成粉末后加水调和，再用眉笔蘸取。磨石黛的石砚称黛砚，在汉墓里多有发现，多为长方形薄砚，与书写所用的砚台没有明显差别，很是风雅。除此之外，汉墓中还出土过化妆用的镊子（去除多余毛发）和眉笔，看来在汉代，化妆已经相当先进和普遍了。

临沂金雀山汉墓出土石砚，配有漆盒

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化妆用具，右二为角质镊子

除了石黛，文献中记载的还有铜黛（一种铜锈状的化学物质）、青雀头黛（一种深灰色的画眉材料，在南北朝时由西域传入）和最顶级的奢侈品螺子黛。隋朝时，一位叫吴绛仙的挽舟女（给龙船拉纤的民女）因擅长画长蛾眉，受到了隋炀帝的青睐，不但飞上枝头被封为婕妤，还备受宠爱，得到产于波斯进口的昂贵螺子黛，更成为宫廷时尚ICON，引领了画眉风潮，以至于宫里的螺子黛都不够用了。这怎么办呢？也简单，其他人降级使用铜黛凑合凑合，唯有画眉高手吴绛仙还能继续用螺子黛。（“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妤……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录。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隋遗录》）。不知道《甄嬛传》中的雍正帝是不是从这得到的灵感。

晚唐之后，人们开始以文火煨制墨块，然后用手指染墨涂眉。（“自昭、哀来，不用青黛扫拂，皆以善墨火煨染指，号薰墨变相。”——陶谷《清异录》），随后宋人笔记中已出现了画眉墨的完整制作方法：“真麻油一盏，多着灯心搓紧，将油盏置器水中焚之，覆以小器，令烟凝上，随得扫下。预于三日前，用脑麝别浸少油，倾入烟内和调匀，其墨可逾漆。一法旋剪麻油灯花，用尤佳。”（《事林广记》）。以麻油燃烧所得的油烟，加入龙脑、麝香调和，就成了高品质的黛，古人智慧，不可小觑。

善其事

古代都画什么眉形？怎么画呢？

长而弯像远山一样秀丽的是远山眉（“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西京杂记》）”；眉头相连，宛若仙子的是仙娥妆（“魏武帝令宫人画青黛眉，连头眉，一画连心甚长，人谓之仙娥妆”——《米庄台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样：

更担心画不好会变成：

到了盛唐时期，名见经传的就有十种眉形：鸳鸯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月眉、分梢眉、涵烟眉、拂烟眉、倒晕眉，可见唐人爱美之心的浓厚。

宋朝开始风气拘谨，在程朱理学的倡导下，女性受到了种种限制，面容不能过分修饰，因此，眉妆流行纤细清秀。

宋画中的女子

表其情

说到画眉，永远绕不开张敞画眉的典故。汉宣帝时，京兆尹张敞和妻子情深，他常为妻子把笔画眉，被时人笑为“张京兆眉怃”，后来皇帝亲自过问这件事，张敞居然直接开车：“臣听说，夫妻卧室之内的私事，还有比画眉更过分的呢！”（“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汉书.张敞传》）言下之意，夫妻恩爱乃人之常情，俺老张给老婆画眉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为了维护自己夫妻俩的小小爱好而公然怼皇帝呀！还好，汉宣帝爱惜张敞的才能，没有责备他。

张京兆画眉实际上是画情，夫妻和睦，自然为后人追慕。清代文人张潮更是不掩风流：“大丈夫苟不能干云直上，吐气扬眉，便须坐绿窗前，与诸美人共相眉语，当晓妆时，为染螺子黛，亦殊不恶。”不过也有些直男同志，不但没有倚红偎翠的福气，想模仿张敞画眉，不料手艺实在太差，被夫人好一番嗔怪，只得委屈地写下扫“扫黛嫌浓，涂铅讶浅，能画张郎不自由。”（元·邵亨贞《沁园春》）读来令人不禁失笑。

从古至今，爱美都是女子的天性。不论是由丈夫描眉，效仿张京兆，祈求夫妻和顺；还是精心妆饰，体会下“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羞怯；亦或是自得其乐，做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扫眉才子”（ 因为古代女性画眉的工具是毛笔、墨砚，古代文人又将有文才的女子称之为扫眉才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诸位，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