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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27日,著名的云门舞集创办人暨艺术总监林怀民、《白水》《微尘》服装设计师马可驾临广州,与喜爱“云门舞集”及其作品的朋友们面对面,分享《白水》、《微尘》的创作点滴。
两位在不同艺术领域都是顶尖人物的大咖的对谈可谓火花四射,不时激起场内观众的掌声。两人皆爱艺术逾于生命,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形容他们的情谊亦不为过。
双鱼座、本命年和“地下党”
林怀民甫一落座,便很幽默地请大家猜猜他与马可属于哪一星座?原来,他们都是双鱼座的!然而,更神奇的是,两人不仅星座相同,连生肖也都一样,都属猪,今年是本命年!
接着,林怀民当起主持,问马可5岁时在做些什么。马可回忆自己5岁时在看小说《闪闪的红星》。
15岁呢?马可说自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就是从年级第一名变成了班里的后进生。
为什么?这源于她10岁时的一场思考。
其时她正在考试,脑子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我为什么要考试?”——“是为了能考上好的中学,接着考上好的大学。”——“那么,为什么要考上好的大学呢?”——“是为了找个好工作。”——“那么,为什么要找好工作呢?”……一路追问下去,直到“人为什么活着?”在这里卡住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快要交卷了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于是,她交了人生第一张白卷。自从之后,由于“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想通,她开始觉得学习并不重要了。
至于林怀民,他说自己5岁半时,看了英国芭蕾舞影片《红鞋子》(注:内地译为《红菱艳》)。看了11次,“从此注定了我的沦陷、堕落”——他疯狂地爱上跳舞。
14岁时,他领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30元(当时看一场电影才1.8元),就拿去报名学舞蹈。
3个月后,发现老师所教的并非他心目中的舞蹈,便暂停学舞回家写作,一心要当作家。然而,林怀民的父母跟台湾大部分的家长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当地最好的大学——台湾大学。
无奈之下,林怀民只好当起“地下党”:不顾一切地投入写作,真正用在复习考试的时间很少,最后以3分之差落榜台大,而考上了“国立”政治大学。
而马可的“地下党”生活则是画画。她自小喜欢画画,着了魔似的停不下来。父母却认为画画是不务正业,她只能等家长们晚上睡觉后再偷偷起来画画,经常不知不觉间连画好几个小时。
马可说,25岁时自己迫于无奈创业,在广州创立了“例外”。35岁时离开了“例外”来到了珠海,创立了“无用”。如果说在“例外”让她学到服装设计这门语言的话,在“无用”则是真正说出她要说的话。
马可谈时装与服装
著名导演贾樟柯曾经拍过马可的“无用”,以马可参加2007巴黎春季时装周为中心事件。
但马可却说,那次参加巴黎时装周,她就清楚知道,那不是她要去的地方。因为“我一直都不是一名时装设计师,我把时装跟服装分得很清楚,我只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我设计的衣服跟时间是没有关系的,我设计的是没有时间的衣服。在慢慢接触(巴黎时装周)之后,我发现时装与服装的区别,或者我更愿意称我设计的东西为‘衣服’。”
衣服就是衣服,衣服不是非要打上时间这个logo的。
在马可看来,时装设计师的状态,很像笼子里的老鼠,跑得越快,轮子也就转得越快,你永远都赶不过时间。“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做的事。”
“有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在驱动,因为要不断地变化新的款、新的流行、新的颜色、不同的式样,因为只有变化才能带来新的购买......
但我会经常想,难道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的衣服吗?其实你算下来,我们生存需要多少衣服?其实是非常有限的。”
马可爱农村甚于巴黎
马可谈到了人与自然的连接关系:
“真正对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的是中国的乡村原野,因为比起巴黎、米兰这样的时尚之都,我更爱中国的农村,爱中国那一片沉默的农民,他们过的生活,他们是真正活在自然中的人,他们没有脱离真正的人性,他们还保持着跟大地跟万物的深厚连接。
我觉得这种连接对一个生命非常重要,因为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我们作为人,不能否认我们是自然的孩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一旦切断了我们作为生命跟自然之间的连接,也就像一条河流的源头终止了,那么后面就没有了东西,也没有了生命的交流。”
林怀民初识三毛
25岁到30岁时,林怀民在“国立”政治大学时念书,一开始上的是法律系,后来转到新闻系。其后到美国爱荷华大学英文系小说创作班进修,据说当时还是白先勇先生授课,他边攻读学位,边研习现代舞。
林怀民回忆道:“我25岁回台湾的那一年(1972年),发生了一件令我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事情。我回到台湾才两三天,一位朋友就带着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来找我,其中一人是一名舞蹈者,他马上要到纽约茱莉亚学院去学跳舞。正是他后来把我推荐给他的系主任,他说,林怀民在美国学过跳舞,也编过舞,我们一起来合作。”
当天晚上,林怀民和朋友们聊合作的事情,聊得很开心。但当中有一名女生却非常沉默,最后她站起来说:“我跟你们这些大男人在一起,你们天天在这里讲话,一直在讲大话,从来就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见。”
林怀民至今对当年的那一幕记忆犹新——那位女生二话不说就走了。第二天,她去了西班牙。等到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三毛”。
云门舞集的诞生
那天晚上后不久,林怀民开始了教跳舞的生涯。很快他就发现,在台湾没有自己的舞台,于是萌生了创造一个舞团的想法。
云门舞集的舞者们一开始的“遭遇”跟乡村里“赤脚医生”差不多,去社区演,去学校演。后来就到欧洲各国去演出,曾经试过90天在71座城市里演出73场,那段日子里基本上是,在一座城市里演出,完了回旅馆倒头就睡,第二次起来吃点东西,然后上车又到另外一座城市继续演出。
那时候,舞者们的演出安排得很满,甚至连在当地观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然而,这也养成了第一代云门舞者很强的韧性。
云门舞者每年夏天都会做户外公演,今年是第21年了,每年观众都是3万人次起。
马可: 保留民族记忆
马可买下了传统的织布机,请一些大嫂在“无用”织布。她说,如果不买,它们就很可能被当柴烧了。
从2000年起,马可就开始去中国的偏远山区做民间手工艺调研。当她把恢复传统手工织布、植物染色的想法跟朋友亲人说时,听到很多负面的意见。
有人问:现代工业革命过去200多年了,我们已经用很多先进的机器设备去替代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你为什么要回归到这种像原始社会一样的生活方式去?
但是马可认为,传统是最宝贵的:“我不希望我们这个时代失去这些最宝贵的东西…我觉得我是一个为所有人保留一种珍贵记忆的人,我想为这个时代、这个民族、这个国家保留一些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已经传承了数千年的生活和印记。
……尽管时代飞速向前,社会的主流不断地往前奔跑,但我还是愿意做一个留在最后的人。因为我相信,有一天当你跑累了,你想停下来再回头去找这种过去的印记,那我可以告诉你,它还在,我还留着它。”
林怀民与马可的携手合作
林怀民此前知道马可,但没有见过她。不过,一说要编《白水》和《微尘》这两个舞,他称脑海中第一个且唯一想到的就是马可。
林怀民回忆创作最初的冲动是,他某天被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号弦乐四重奏》所感动。但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一搁就搁了十几年。
这些年来,目睹战争、流亡、难民,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于是再次想起用这段音乐作为创作素材。整首乐曲的时长只有25分钟,但整台舞蹈下来还有40几分钟的内容要填,怎么填?
有一天,林怀民到了台湾的横贯公路,看到了立雾溪,他看着溪水穿过岩壁,波浪起伏,忽急忽缓。他拍了照片,照片反白后变成了后来大家在《白水》里看到的样子,很漂亮。于是开始编舞。林怀民说:“拿艾瑞克·萨提的音乐来配。前面是明亮、流动、轻快的,后面是摧枯拉朽的,很不一样的两个舞。 ”
回忆林马初见的情景,两人至今仍面带微笑。林怀民笑着说,当时舞蹈还只停留在我的脑海里,于是音乐成为马可唯一能依据的载体。马可则说:“那个晚上他拉着我听了一晚上的音乐,就把这两段音乐全部听了一遍,然后他就问我,你明白了吗?我说,我明白了。然后我就告辞了。”
设计服装一般是要量身定做,但马可却不这样。她亲自到了云门舞集,看大家排练,和舞者一起吃饭、看电影,朝夕相处。3天之后,她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
林怀民总结道,马可所谓的量身定做,是为他们的灵魂在设计衣服,而不是身材。当衣服制作好送来的时候,舞者们很高兴,每一个人都认为马可读懂了自己:这个就是我!
林怀民印象最深的,是马可说的一句话:她不是设计衣服,是设计布料和人中间的风。
《微尘》的服装,马可染完再晒,晒干又染,如此重复15-20遍以后,裤子是可以立着的。舞者穿进去后,一舞动,裤子噼里啪啦地裂开了。马可说,那就是设计的一部分,因为难民的衣服就是破的。
林怀民说,这些衣服将来从舞台退下来后,是一定进博物馆的。因为艺术效果太惊人了。
同在猪年出生的两个双鱼座,就这样创作出了《白水》和《微尘》。“舞好不好看,编得好不好看不要紧,衣服好看极了。”林怀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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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为戏非戏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