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细节解密》系列第十一回

《水浒传》中，三打祝家庄与报仇曾头市，都是重要的环节。前者的胜利让梁山好汉声威大振，后者则成为晁盖与宋江领导交替的关键性事件。

《水浒传》剧照

许多读者朋友都知道，祝家庄与曾头市属于古代封建社会典型的地主豪强武装，也就是由某地土著地主出钱出人，利用官府默许或者支持，借助血亲、宗族、朋友、师生、同乡等等人际关系，组织的半职业化武装团体。

“祝氏三杰”和铁棒教师栾廷玉

地主豪强武装，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团体。从汉代著名的豪强起家，到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盛雄一时，再到隋唐时期被彻底摧毁，再到两宋时期死灰复燃，直到清朝末年曾国藩组织湘军对抗太平天国起义军，我们仍旧能够看到地主豪强武装的身影。

但是我们在阅读《水浒传》之时，既会感慨于小说中三打祝家庄的曲折、报仇曾头市的痛快，也常常会生出疑惑，那就是：地主武装对抗梁山好汉的时候，祝家庄动不动出动上千人马、曾头市更是人马过万，战斗力明显超过前来围剿水泊梁山的官府军队。

如此强大的祝家庄、曾头市，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们确实存在过。

这些民间地主武装，不是施耐庵的独家原创。施耐庵之前，元代杂剧《李逵负荆》以及《还牢末》中就提到过一句话，那就是：水泊梁山的首领晁盖死于三打祝家庄，而宋江正是为替晁盖报仇才成为梁山之主。由于这两部杂剧作者和诞生年代不同，因此可以推断，元代杂剧中应该出现过梁山好汉三打祝家庄具体内容的剧目。只不过，令人惋惜的是，水浒题材的元代杂剧至今留存的只有几个，三打祝家庄的故事没能流传下来。

既然没有相应的其他较早的叙述，我们就只能从《水浒传》原书中关于祝家庄和曾头市的一些文字中，看出端倪。

比如，这两处地主武装的人数众多、装备武器和马匹，祝家庄子弟和曾头市五虎都很善于射箭。从北宋年间的相关制度来看，为了抵御北方少数民族辽、西夏以及吐蕃，当时是允许民间储备和持有弓箭等进攻性武器的，而从王安石变法中推行的保甲法开始对民间持有武器这方面做了加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梁山好汉活动的北宋徽宗宣和年间。

至于地主武装与农民起义军正面交战的案例，在北宋时期也出现过。由于地方豪强普遍都是当地的既得利益者和经济操控者，因此面对农民起义风潮时，他们通常会率先组织乡民对抗。

在北宋初年的王小波、李顺起义中，起义军中一支由李自荣率领的部队，在四川绵阳当地就遭遇了地主武装的抵抗。这支地主武装是由当地豪强杨家组成的，杨家聚集当地的子弟组成团练，击退了李自荣的起义军，随后又充当官府军队的前锋和向导，追击农民起义军，最终抓住了李自荣。

农民起义:王小波、李顺

另一方面，为了争取物资补充、控制地盘和扩大队伍规模，农民起义军也会首先与当地地主武装作战，王小波、李顺起义也摧毁了大量的四川地主武装。在《水浒传》中，梁山好汉通过攻打祝家庄和曾头市，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粮食物资，队伍的规模和实力壮大，这些都是符合历史大背景的。

而且，由于这一类地主豪强武装往往是地头蛇，在圈占土地、囤积粮食甚至私自铸造货币方面都与官府存在很多的利益冲突，因此往往桀骜不驯，与官府冲突也不少。因此也有一些地主豪强武装在乱世中直接投奔农民起义军或者敌国入侵者。关于这一点，《水浒传》中的九纹龙史进也是一个例子。史进本是当地地主豪强，属于小一号的祝家庄类型。起初史进组织地方武装与当地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对抗，后来因为官府催逼而与当地土匪合流。

另外，《水浒传》对祝家庄、曾头市这类地主武装，还有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描写。那就是这两家地主武装，家里都是没有出过高官子弟的、没有大官做后台的，依靠的往往是自家亲戚的好勇斗狠和积累的大量财富，才能拉起队伍。

像祝家庄，仅仅是因为来了一个登州兵马提辖孙立，就被这种级别的武官忽悠得迷迷糊糊，最后完蛋。这也是符合历史真实的。说起地主豪强武装的最初形态，那都是曹操袁绍这种，家里有钱有粮还有私人军队，同时还有家人在官府里当大官来撑腰，再狠一点就是有学问有文化，形成流氓有文化的学术、地位和暴力三合一门阀大族。这类门阀大族在三国两晋时期称王称霸，到了隋唐时期因为势力太大，被官府反复打击，彻底瓦解。后来在宋元时期兴起的祝家庄、曾头市们，那都是没有啥文化的，主要靠的就是家里成年男子多、打架凶狠。

我们说的这么热闹，就是在论证《水浒传》中地主豪强存在的可能性。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在梁山好汉活跃的年代里，是不可能存在祝家庄、曾头市这种大规模的成千上万人的地主武装的。因为这样规模的武装是能够直接动摇当地官府统治的。任何一个健康运转的封建王朝，都不会允许这样的祝家庄、曾头市存在。

什么时候存在过这样规模的地主武装呢？在封疆王朝崩溃的时候，那些小一号的祝家庄、曾头市们就会发展成《水浒传》中千军万马的真正祝家庄、曾头市。比如北宋遭到金国进攻亡国之后，在南宋与金国交锋的地带，就出现了大量这类拥有强大实力的地主武装，南宋也常常册封这样的土豪强人充当军事将领，比如濠州的王惟忠等等。

后来，在蒙古骑兵灭亡金国的战争中，河北山东等地又出现了李全、武仙等地主武装。再后来，同样的事情在元末明初的农民战争中又出现了。这些地主武装，都是成千上万规模的队伍，朱元璋的岳父郭子兴之所以能成为起义军头领，就是因为他本是有钱有势的地方豪强，能够拉起几千人的队伍攻下毫州城。

红巾军

而《水浒传》作者施耐庵正是元末明初人，他显然见识过这类地主武装的强横，因此才把这种现实中他亲眼见过的强横地主武装，写进了《水浒传》，变成了祝家庄、曾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