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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张仲景及其著作
岳美中
张机,字仲景,后汉南阳郡涅阳人(今河南邓州稂东),生于东汉桓帝和平元年,卒于汉献帝建安16-24年间。历经桓、灵、少、献四帝,曾举孝廉,官居长沙太守。他好学多才,能博通群书,学医于同郡张伯祖,尽得其传。据史书记载,幼年时往见何顒,顒说他“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名医”,卒如其言。他一生致力于医学,著有《伤寒杂病论》一十六卷,即今之《伤寒论》和 《金匮要略》两书,为方书之祖。可以说,中医学到了仲景,才算完备,陈修园称之为“六经辨,圣道彰”,“垂方法,立津梁”,的确是我国医学史上最有影响的伟大医家,故后世尊之为医圣。
仲景的书,最大的优点是列条文而不谈病理,出方剂而不言药理,让人自己去体会,其精义也往往在于无字之中。千百年来一直对临证医疗起着巨大的作用。
《伤寒论》是怎样的一部书?有的人认为只是讲狭义的伤寒,伤寒法不能治温病。有的人认为只是论急性外感热病的专著。《伤寒论》自序谓“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元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后汉书·五行志》载:“献帝建安二十二年大疫”。魏文帝与吴质书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罹其灾。”魏陈思王《论疫气》云:“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举族而丧者。”凡此,从仲景自序与史实看来,则五行志所谓大疫,魏文帝所谓疾疫,陈思王所谓疫气,皆仲景所谓之伤寒,可见谓《伤寒论》专论伤寒,不论温疫,亦失古人著书之意。
《伤寒论》是不是仅为治疗急性外感热性病而设?也不尽然。伤寒示人先辨病再辨证、脉,然后论施治的大法,若真正学到手,可以通治慢性杂病。语云“善治伤寒杂病易”,就是这个道理。一部《伤寒论》旨在时间和空间,辨明空间上客观存在的“证”,又认识在变化发展时间上的“候”,辨得了证候,治病则左右逢源,无往不利,又何止伤寒一病。
《伤寒论》的主要特点在于从空间和时间立论。仲景在空间上把病分成三阴三阳,用阴阳揭示表里寒热,使人执简驭繁,这就是六经辨证。《伤寒论》的六经是照人身说的,太阳主外,阳明主里,少阳主半表半里。三阳都主外,三阴都主内。少阴与太阳相表里,太阳主外,少阴主里。太阴与阳明相表里,阳明主里是里中之表,太阴主里是里中之里。厥阴与少阳相表里,少阳为表,厥阴为里,少阳是全身半表半里,厥阴则是半里半表。大自然由横的空间与纵的时间交织而成,只掌握空间而忽视时间,就会看不到时间的变化。时间上的三阳传变,由太阳而阳明而少阳;三阴经的转化,太阳转少阴,阳明转太阴,少阳转厥阴,路线分明。掌握了整体的病程,则病的发展变化就了然于胸中。同时空间随着时间的变化,也有例外,因而仲景也指出了传与不传,以及并病、合病的如何认识,然后在辨病基础上再缩小范围去辨证。证如何辨法?辨明患者当前的饮食、睡眠、脉象、舌苔,推究生理、病理现象,以求它是属表、属里、是热、是寒、是虚、是实,加以分析,既注意到空间的客观存在,又抓住它时间的现实存在,就可以应付疾患的发展变化。例如同是太阳病,既有太少合现、三阳并病、太阳阳明病的不同,又有麻黄证、桂枝证的分别等等。
《伤寒论》在治疗上首重“扶正祛邪”。凡病不外虚实,在体实邪实的情况下,因势利导,祛邪外出。如太阳病伤寒,不汗出,必恶寒,脉紧,体痛,呕逆,用麻黄汤辛温解表,则一剂而解,余邪无稽,是祛邪勿使伤正。设若是汗出,恶风,脉缓之太阳中风证,体质素不壮实而招致外邪,则用桂枝汤。取桂枝通阳解肌,辅以芍药敛阴,佐以炙甘草补正,生姜、大枣调和营卫,摄持中气,这种通补兼施,既祛除外邪又顾护正气,立法何等周到,方药何等细密。
仲景方法,三阳病治病留人,稍有抗力不足,则在治病基础上必加顾护正气之品,如白虎加人参汤等。三阴病留人治病,扶正即所以祛邪,如用四逆汤辈。这种不伤正、护正、扶正的施治方法,是《伤寒论》在辨证分析问题下,施治的重要原则。
其次,《伤寒论》在治疗上是在表则汗之,在上则吐之,在里则下之,不表不里则和之,汗吐下和是其大法。
总而言之,《伤寒论》治法无非损有余,补不足,旨在保持人的正气。仲景的书,在方药组织上也法度谨严,十分精当。以治水为例,药都用白术加茯苓,方多从苓桂术甘汤化裁,而水逆则有五苓散,奔豚则有桂枝加桂汤。服法上或用薏苡仁煎水送服,或用长流水煎药,稍一变化,治即不同,此等手眼,足见仲景方药之妙。
所以我主张对《伤寒论》要精读熟记,至少要背诵有证有方的条文,对于其方药、分量、煎法也要下一番功夫。
《伤寒》与《金匮》相比较,《金匮》价值不如《伤寒》,《金匮》零散不好研究,也是难学的原因,所以历来注《伤寒》者多,注《金匮》者少。《金匮要略》的最大特点是按病用药,专病专方专药。例如茵陈是黄疸的专药,泻表水黄芪是主药,治疟母用鳖甲煎丸,治肠痈用大黄牡丹皮汤等等。
《金匮》的方子,不少源于《伤寒》。如治水的苓桂术甘汤及其变方,即从《伤寒》桂枝汤加治水之药而来。
《伤寒》与《金匮》,一治外感,一治杂病。按证候用药是《伤寒》,按病用药是《金匮》,还是按证候用药的好,更具普遍性。
仲景治病,先辨病、辨脉、辨证,然后才处方,不按照这个方法去用药开方是错误的。
我们学习仲景的著作,就得从这些地方去寻找规律。仲景的书,外感杂病,分论各论,示人在辨证中注意辨病,把专方专药与辨证论治紧密结合起来,既揭示了辨证论治的原理原则,又指出了辨证论治的具体方法,对临床实践具有高度的指导意义。昔人论仲景诗云:“华佗化鹤烬遗编,仲景传书日月悬,祧子万家宗一脉,纷纷井底岳各言天”,于众多医家,独尊仲景,确不为过。一千七百年来,张仲景的光辉形象,历久而不灭,至今俚歌云:“药过十二三,大夫必不粘,没读圣人书,何敢把脉参。”足证人们对他的崇敬和信赖,他所留下的著作,永远是中医学最为珍贵的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