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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中行的案头清供说开去
文 | 单佐满
读张中行先生散文《案头清供》，初览题目，对“清供”一词还有不解，读了才知，老先生所说之案头清供实际是写字台上的摆设，且是老先生自己命名的一类摆设。
被老先生称为清供的案头摆设，有黄色的大老玉米棒一根，有鲜红椭圆而坚硬的看瓜一个，有上下两截一样粗的葫芦一只，鼎足而三，高踞案头，构成了老先生独特的书案风景。先生明言自己是常人，因而也就与其他常人一样，“有想望，也有寂寞”，怎么处理呢？案头清供三件，并自嘲“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身”，好像是说摆弄这些玩艺，无非是打发时间而已。但接下来老先生还是坦承了他清供这些俗物的别样收获：“有时面对它，映入目中，我就会想到乡里，想到秋天，而也常常，思路和情丝会常常忽然一跳，感到我们的周围确有不少温暖，所以人生终归是值得珍重的”。这样看来，先生摆弄这些，也就不能说是做“无益之事”了，你看，这案头清供，不是在对主人发挥着修养品性、启迪人生的作用吗？
为什么名为“清供”呢？先生的解释是，“清的意义是没花钱，供的意义是我很喜欢”。
读人及己，瞬时共鸣。引起共鸣的，倒不是我的案头摆设。我的案头可说是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几件办公用的文具加几本闲书之类，无悦目之效，只有实用之功，案头虽可称“清”，但“清”得让我无话可说。倒是整个室内，包括办公室和家宅，在花草养殖上，我倒与老先生的心相通了起来——
我喜欢在室内盆养一些花生、红薯、绿豆等年轻时十分熟悉的农作物，从它们发芽出土、伸蔓长叶，以至开花结果的变化过程中，感受着岁月变化和生命的过程。特别是看着它们，不但养眼，更有观赏其他贵重绿植、花木所起不到的作用，也如张老先生所述，“思路和情丝会常常忽然一跳”，无理由地穿越时间，回忆起少年时期的许多事情；或穿越空间，眼前呈现出父老乡亲在农田里辛勤劳作的场面......这些忽尔穿越时空而来的幻象虚景，不管其带着怎样的苦辣酸甜，感觉都是那么美好动人，都是那么醒心励志。
你看，长期脱离农村生活的人，养点庄稼在身边，精心呵护其成长，既可观赏，又能通过其联结某种情感，感悟某种道理，也多少算一点清而有韵、清而有味、清而有情、清而有获了。
因此我喜欢这些来自于希望的田野、给人生以希望的启迪、俗得不能再俗的庄稼！
也许，在人们竞相供养名花贵木、奇鱼珍鸟的今天，看到我养这些取之不需一文的农家作物，有人会在心里嘲笑我农民意识难除，嘲笑我追求不够高远。
嘲笑得没错。农民意识，农民观念，是在我生命的稚嫩、年轻阶段留下的烙印，这个烙印很深、很实，虽然经过了高教校园、部队军营和政府机关等几十年的环境磨蚀，这种烙印始终没有消除，而且还在某种诱因下进一步深化。
遇有自然的气象变化、国家的政策调整等，常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农村、农民，当然首先是故乡的农村、农民，估摸着农村在变化中的得失损益，猜想着农民在变化中的喜怒哀乐。譬如，面对气象变化，我内心的感受，就常与周围一些人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下雨了，城里有人因影响出行报怨“鬼天气”而烦闷时，我则想象着雨露滋润大地、滋润着庄稼、更滋润着庄稼人心田时的情景，而十分地愉悦；电闪雷鸣风急雨骤冰雹盖地时，城里有人在惊呼中当风景欣赏，我却担心着父老乡亲们辛勤莳弄的庄稼、果树是不是遭到了袭击，会不会影响一年的收成；有的年份冬不见雪或春夏少雨，因为不会直接影响生活，城里人一般是不怎么敏感的，但我却常常着急起来，农作物要受旱哪……没办法，这就是一些人鄙视的农民意识、农民观念吧。
不过我也觉得，人生百态，赤橙黄绿青蓝紫，左右高低前后中，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活法，社会需要伟大也需要平凡。我崇尚别人的伟大、别人的高远，也安于自己的平凡和平实。
家乡父老乡亲们那种质朴、纯真、善良、勤劳、坚韧、知足的诸多品格，给了我许多精神营养，一直伴随着我的人生旅途。这辈子，农民意识我是脱不掉了。
话，或许说远了，也是没办法，《案头清供》牵着我自然联想，情感所及，言到笔头。
不过，还是回来说点感情之外的闲话：案头摆设，依主人的出身、经历、职业、地位、年龄、兴趣爱好、价值取向、经济条件等不同，而花样百般，异彩纷呈。如经商做企业的，一般要摆铜牛，冀生意牛气冲天；为官做领导的，案头则常有微缩国旗和小型地球仪，示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文人雅士，则多置笔墨、纸本之类，既实用又显文质彬彬，即便是时尚点的无纸化工作了，也还常是文房四宝俱全，散发着文化气息。当然也有不少摆阔壮台面的，这类人什么身份的都有，他们案头奢华，张扬耀眼，寄托着他们的各种心理需求。
案头摆设，是个人情趣的表现，也透示着一个人的追求与品味。供什么，别人虽可置评，却不宜指责干预。不过，主人若身为人民公仆的公务员，恐怕还是要有些讲究的，不可过于随性。案头如何布置，虽是小事、小节，但小中见大，是个人品德修养的直接外现，能反映其人生价值取向；而正确选择案头摆设，对于修身养性又是具有潜移默化作用的。一句话，案头摆设作为个人情趣表现的一个侧面，既反映着一个人的价值情感，也影响着一个人的价值追求。如此说来，若是一名公职人员，案头摆设虽不一定非“清”不可，也不是一定要对之虔诚如“供”，但忌低俗、戒奢侈还是必要的吧！
（初记于 2013年秋，再改于2019年秋）
图片来源于网络
单佐满，大学文化，从军20年，转业后在地方政府部门工作20年。业余喜欢读书、写作，先后在各级各类报刊刊发各类文字作品百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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