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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呼和浩特(原名归绥)郊外的昭君墓,传说是埋葬王昭君的地方,是民族团结的象征。20世纪30年代,学者郑振铎所见的昭君墓,又是如何一番景象呢?读下面的文字,你会略知一二。
早晨刚给你一信,现在又要给你写信了。
上午九时半早餐后,出发游昭君墓。墓在绥远城南二十里。希白、雷小姐他们都骑马去。我因为没有骑过马,只好坐骡车。车很干净,三面皆为黑色的纱窗。但道路崎岖不平,车轴又无弹簧,身体颠簸得厉害。两只手紧握着车窗或车门,不敢一刻疏忽。一疏忽,不是头被撞痛,便是手臂或腿部嘭的一声,被撞在车门上。有时,猛烈一撞,心胆俱裂,百骸若散。好在车轮很高,相距亦阔,还不至演出覆车的危险。有马队四人,带了手提机关枪,来保护我们,因为前日城内出过抢案。骡夫走得很慢,骑马的人不时的休息下来等着我们。十时三刻,才到小黑河。水不深,还不到尺。十一时一刻,到民丰渠。浊流湍急,不测深浅,渡河时,人人皆惴惴危惧。一个从者的马匹倒了下去,骑者浑身俱湿。幸渠身不大宽,河水也至多只有两尺多深。大家都不曾再出危险,骡车也安稳的渡过。据说,春时,汽车可达。此时水深,除马及骡车外,无法渡过。十一时三刻到昭君墓。墓甚高,据说有二十丈,周围数十亩。土色特黑,草色青翠,多半是香蒿,高及人腰,香味极烈。墓前列碑七八座,最古者为道光十一年(1831)长白昇演所书之“汉明妃冢”及他的碑阴的题诗。次有道光十三年(1833)长白珠澜的碑,次有戊申年耆英的碑。此外皆民国时代的新碑。民国十二年(1923)立的马福祥的墓碑云:
《辽史·地理志》:“丰州下则曰青冢,即王昭君墓。”据此则昭君墓之在丰州,已无疑义。又考清初张文端《使俄行程录》云:归化城南直书有青冢,冢前石虎双列,白石狮子仅存其一,光莹精工,必中国所制,以赐明妃者也。又有绿琉璃瓦砾狼藉,似享殿遗址。
民国十九年(1930)冯曦的一碑,最为重要:
岁庚午,清明后十日,海础李公召集军政各长议定植树冢右。始掘土,获梵文经卷,随风湮灭。既而石虎、木柱现,而零星璃瓦,碧苔叠篆,犹不可更仆数。知古人于冢有实右大招提在。
冯氏所推测的大致很对,张氏所云,享殿遗址,必是大招提的遗址无疑。“中国所制,以赐明妃者也”语犹无根。唯清初已破败至此,则此遗址至晚必为辽金时代的遗物,惜未获碑文,无从断定。但此冢孤耸于平原上,势颇险峻,如果不是古代一个瞭望台,则也许是一个古墓。至于是否昭君之墓,则不可知了。他日也许能够发掘一次以定之。此望台或古墓的时代当较右有的庙宇为古。石虎一只,今尚倒在田垄间,极粗朴,似非名贵之物。昭君墓,包头附近尚有一座(闻西陲更有一座)。依常理推之,汉时绥归(归绥),尚为中土,明妃决不会葬在这个地方的。但青冢之说,唐人的《王昭君变文》里已提及之,有“青冢寂辽,多经岁月”的话。元人马致远有“沉黑水明妃青冢恨,破幽梦孤雁汉官秋”一剧,黑水青冢,皆见于此。冢南的大黑河殆即所谓黑水,其后明人的《和戎记》《青冢记》诸传奇也都坐实青冢之说。究竟有此富于诗意的古址,留人凭吊,也殊不恶。休息了一会,即登冢上。仅有小路,沿山边而上,宽仅容足,一边即为壁立数丈的空际。“一失足成千古恨”,走时,很小心。半山有极小的大仙祠一所。据说,中为一洞,甚深。从前游人们常从大仙借碗汲水喝,今已不能借到了,闻之,为之一笑。冢上白土披离。似为雨冲刷的结果。仅有此方丈之地不生草,四边仍为黑土及绿草。南望大黑河,今已枯浅。北望大青山脉,绵延不断,为归绥的天然屏障。西北方即归绥的新旧城所在。太阳光很猛烈。徘徊了一会,方下山。在碑阴喝水,吃轻便的午饭。我先坐骡车走。骡夫说,青冢一日有三变,一变似馒头,再变为盖碗,第三变则他已忘记了。骡夫为一老头儿,他说,现年五十六岁,十余岁时已业此,至今已四十余年了。他慨叹的道:“前清的生意好做,民国时是远不如前了。洋车抢了不少生意去。”他似对一切新事物都抱不愤。有自行车经过,骡为所惊,他便咒诅不已。他又说:“这车已经三天不开张了。”我问他:“是你自己的车么?”他说:“我替人赶的,买卖实在不好做。每月薪水二元,吃东家的,有时,客人们赐个一毛五分的。东家一天得费五毛钱养车,净赔,卖了也没人要。从前有七八百辆,如今只存二百九十多辆了。”他脸上满是烟容,我问他:“你吃烟么?”他点点头。“一个月两块钱的工钱,如何够吃烟?”他道:“对付着来。”
骡车在入城的道上,因骡惊,踢翻了一个水果担子。他道:“不要紧,我赔,我赔。”结果赔了一毛钱。他似毫不容心的,还是笑着。水果贩子还要不依,我阻止了他。骡夫却始终从容而迂缓,若不动心的。等到回到公医院,我给了三毛钱的赏钱。
“是给我的么?”他有点惊诧。
“给你做赏钱。”
他现了笑容,谢了又谢,显出感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