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诗词赏析
盛暑，在福州，我遇见了自2008年开始到处寻觅的紫阳花。
初夏的福州天气变化很大，今日还著寒衣出门，明天气候却火般炽热，只适合穿背心。热带来人手脚慌乱，不懂怎么着装去应对这酷夏季节。没想到才过两天，竟又变成出门时明明晴空万里，走到路口变成倾盆暴雨。问当地人，原来这段期间是江南梅子成熟期，南方有句流行谚语“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意思是黄梅季一开始便下雨，持续连绵阴雨叫人一个半月也见不到太阳的脸。
“梅雨时节家家雨，春草池塘处处蛙”，诗歌极其优美，感觉“湿”情画意，现实生活中的炎夏天气却是变幻无常。成天淅淅沥沥，黏黏糊糊，高湿度高温度，全身汗如雨下的闷热，叫原来相约出来散步的我们，情不自禁脚步一起转换方向，走进了有空调的购物广场。
约好散步后用餐的福州好友R带我上10楼，步伐缓慢。是时间过早，却也是因为眼前出现了一片花团锦簇。饮食广场靠近观景大玻璃的一个角落，摆放着累累盛开的深蓝绛紫粉白翠绿嫣红球球大花，明艳绚丽的五颜六色，正展开笑脸迎接前来的客人。一丛丛繁茂簇拥的大球花，造就一副“煊赫”气势，引得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开口赞赏“好美呀！”
我用行动来表示我的赞美，停驻脚步，张大眼睛，观赏润泽饱满、生气盎然的花。R则重复说：“真的是，真的是太美了！”
她昨天出门并非刻意去买花，不过是路过，突然抬眼一见，顿时钟情，结果捧着一枝花回家。像这样由繁复娇柔的数百细小花朵攒成一团硕大花球的花，一枝花就可以成为一束花呢！我也想要买呀！可惜带不走。我在嗟叹时，她说：“至今仍不知道花的名字！”这花的模样，我看着很像绣球花。说很像，是因为我认识的绣球花只有深蓝和浅紫，也绚艳华丽，可色彩不如眼前的如此丰富多姿、缤纷夺目。
忍不住上网搜索，原来这叫紫阳花。“啊！”我用手掩着嘴，以免吃惊的声音跑出来。从前读过一本日本翻译小说《紫阳花日记》，边读边好奇惴想，紫阳花是什么样子的呢？那个年代网络尚没有今天盛行，不知道要去问谁，也就成为一个不解之谜。拎着这个谜，四处寻找十多年，终于看见斑斓瑰丽的花旁边，写着花的名字“蓝边绣球花”“红帽”“弗兰博安特”“奥塔克萨”“雪球”“粉色佳人”“ 欧洲荚蒾”“蓝宝石”“太阳神殿”“纱织小姐”“隅田花火”……名字多到令人眼花缭乱，跟花儿一样曼妙绰约。
紫阳花在古代日语原名“集真蓝”，集合了真正蓝色之意。日本不少俳句大师为紫阳花留下名句，如小林一茶的“紫阳花虽然变幻多姿，最后却是以一种颜色凋零，这份美艳真是虚幻无常”（原句日文，中文翻译取其意），读来真让人惆怅。虚幻无常的不正是人生吗？是美艳所以虚幻无常，或是虚幻无常所以美艳？
还有《万叶集》里的“树木静无言，无奈紫阳花色变，迷乱在心间”。七彩缤纷的花迷住人的眼，人的心自己要迷乱，与花又有何相干呢？
资料告诉我们，日本人称“紫阳花”，但这名字却是中国人取的。
这人是大名鼎鼎的唐朝诗人白居易。据说，在杭州灵隐寺“岩顶崖根后产奇花，气香而色紫，芳丽可爱，人无有知其名者。招贤寺僧取而植之。郡守白乐天尤爱赏”，白居易特别爱，爱到为花留下诗句：“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
日本人借来用之后，变成这个民族最喜爱的花之一。紫阳花的颜色与种植土壤的碱酸度及观赏时间产生不同的变化，因此又叫它“七变化”。书上说紫阳花的花语是“花心、善变和见异思迁”。还有一个明治年间的诗人写的俳句“紫阳花呀，昨日的真话，今日的谎言，你信吗？”
听说了紫阳花花语，才更了解为什么那本书名叫《紫阳花日记》。阅读小说大概是在2008年左右，作家是日本籍的渡边淳一，内容描述一对中年夫妇的爱情和生活，真正要表达的是人性的复杂和多面，还有人性的弱点、人心的善变。
小说里的男主角和妻子就像所有中年夫妻，结婚十五年后生了两个孩子，爱情在现实中消耗磨损，两个人的感情在无趣乏味的日子里变质和流逝，冷漠成为生活常态。同住一间屋子，却分房而睡十年了。有一天，男主角在妻子的床上偶然发现她的日记，日记封面是一朵硕大的紫阳花。抑止不住好奇的他，偷看日记之后惊慌惶恐，因为日记里记录了他的背叛和不忠。原来妻子早知道他有外遇的事，却从来不说出口，只在日记里吐露心事。
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乱了。
这时小说读者和小说中的男主角一起变成偷窥狂，跟着男主角一边从中了解妻子的内心。没有爱情，却有关心，是这样吗？或者男主角只是在关心自己？作为读者开始思考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男主角不停地追踪妻子日记里记录着他的出轨痕迹时，突然来了一个转折，妻子秀丽的字迹里，一个字一个字写着，她在和从前念大学时期的一个教授开始交往……
本来在小说里被动的妻子，这下倏然转为主动的角色，作为女性读者，读到这里还真有点高兴。当我们以为男主角背叛了妻子，愤愤不平替妻子难过，然而妻子也不放过机会背叛丈夫的时候，女性读者是不是要得意起来了呢？
互相背叛会让爱情会因此变得公平吗？而爱情里是否存在着公平这回事呢？
作为知名作家的渡边淳一，所写故事的结局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妻子的最后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今后我再也不写了，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装在自己心中活下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能装多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样的话，时不时来偷看我日记的丈夫，也终于可以安心回到他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了。”按这样说，男主角是被妻子愚弄了？妻子到底有没有出轨呢？她是早就晓得男主角在偷看日记，故意创作一个红杏出墙的故事来刺激他，要他吃醋？或者她真的也和男主角一样有婚外情？
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小说，结局让读者去决定。也许要从书名“紫阳花”去深思。而我要到10年后的今天，才见识了紫阳花的千姿百态。又名“无尽夏”的紫阳花，在炎热的夏日绵延不断的展开梦幻烂漫的粉蓝绛紫，选择在闷热潮湿的气候里才愿意绽放的紫阳花，以冷色的蓝色为基调，开出夏季的清幽凉意，让看花的人心也醉了。它的绮丽鲜艳是为了安慰被高温度高湿度而变得浮躁不堪的人们吧。
眼前的紫阳花默默不语，兀自璀璨烂漫地喧闹绽放。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图片编辑：笪曦
本文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