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淮阴作

朱敦儒

当年五陵下，结客占春游。

红缨翠带，谈笑跋马水西头。

落日经过桃叶，不管插花归去，小袖挽人留。

换酒春壶碧，脱帽醉青楼。

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

如今憔悴，天涯何处可销忧。

长揖飞鸿旧月，不知今夕烟水，都照几人愁。

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

朱敦儒，之前我么读到过他的词《鹧鸪天 西都作》，大家可以在本文下放点击【阅读原文】重温这首“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的疏狂词。

朱敦儒，字希真，洛阳人，一生跨两宋。早年隐居不仕，绍兴五年，赐同进士出身，后迁两浙东路提点刑狱。秦桧当国时，除鸿胪少卿。有《岩壑老人诗文》一卷，不传，又有词集《樵歌》三卷。词风豪放旷达，语言清畅，多写隐逸生活。靖康事变后，朱敦儒避地淮阴，飘零异乡，心灵备受煎熬，西望故土，遥想当年，未尝不黯然落泪。蘸着泪水，朱敦儒写下了许多追昔怀旧的悲怆诗篇。这首《水调歌头》追念往事，对一位青楼女郎寄于真挚眷恋之情，曲折的表现了国家之痛，笔致凄切委婉，感人至极。

五陵本是西汉前期五位皇帝陵墓，地处渭水北岸，离都城长安不远，当初四周居住着许多豪门大户，子弟习尚奢侈。后诗文遂引为典故。如白居易《琵琶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本词则借用“五陵”以指自己故乡，意在点染奢华豪纵氛围，映衬风流少年的俊爽形象。“结客”二字出自《乐府广题》，云“按结客少年场，言年少时结任侠之客，为游乐之场，终而无成，故作此曲也”这两句借鉴古人，自抒怀抱，自具面目，抒写当时年少任侠欢畅自恣的场面。

薄暮时分，打马朝城里走来，经过“桃叶”酒肆美人上前相邀。这里的“桃叶”是“桃叶渡”的省称，地在秦淮河畔。美人殷殷情意，真诚挽留，潇洒一日归来，本已惬怀，这边美女和酒的诱惑风流少年哪能禁得住啊，便上楼开怀豪饮，至酒酣耳热之际，竟脱帽露顶，可见词人性情中人啊，畅快之至，自然不拘小节了！到此处，朱敦儒春游之乐到达高潮，豪兴也尽付笔端。这里想起了李白的《少年行》：“五陵少年入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整个上片选取最能体现早年生活风貌的骤马游春一幕叙说，笔调欢快，消化前任乐府诗意不知不觉间，自是妙手。

可谁料风云突变，烽烟四起，北宋在靖康之变后，词人只能去国辞乡，天涯流寓，朝暮之间，那狂游、欢情竟成为遥远的过去。这突来变故便是下片首句“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字字奇警，句句含情！这里的“楚云”在诗文里常与女子相关。我个人比较喜欢断字，这句的“惊”“散”二字用的好，悲思泉涌，喷薄而出，十分醒目。

如今憔悴，天涯无处解忧愁。近乎绝望的哀号，是词人感情凝聚、冲积以至于倾泻的过程。既然愁闷无处排解，词人便移目那飞鸿旧月，飞鸿可传信，旧月曾照往日，如今可否传去我的哀愁，把心绪捎回故国。此刻词人心中就不仅仅是个人私情了，他联想到了逃离故土的大众，所以有了这句“不知今夕烟水，都照几人愁”词人在这情绪看似已宣泄，然又重新凝聚，显出“无垂不缩”的功夫，“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西州”用羊昙事。《晋书谢安传》载，羊昙为谢安所重，谢安扶病还（huan）都时曾过西州门，谢安死后，羊昙常常去西州拜谒，大醉而归，痛哭而还。词用此事，当有怀想谢安之类的贤相、慨叹当世无人，狂澜既倒啊！南渡以来，朱敦儒时刻思念金人统治下的故土，然泪眼所见，只有远接天边无际衰草惹人情思，而泪眼又怎么能认得西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