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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吴陵客
郑板桥(1723年、1733年客居泰州)
旧作吴陵客,镇日向小西湖上,临流弄石。雨洗梨花风欲软,已逗蝶蜂消息,却又被春寒微勒。闻道可人家不远,转画桥西去萝门碧,时听见,高楼笛。
缘悭觌面还相失,谁知向、海云深处,殷勤款惜。一夜尊前知己泪,背着短檠偷滴,又互把、罗衫抆湿。相约明年春事早,嚼花心红蕊相思汁,共染得,肝肠赤。
(选自《郑板桥集》)
泰山公园小西湖
用十年时间来怀念一位爱人,是不是很痴情。
这首词就是郑板桥于十年后,为一位泰州姑娘而写。
他将相识、相爱、相别的恋爱经历诉诸笔端,至今读来,仍能感受到那份纯真。
通过这首词,可以让我们读到不一样的郑板桥:多情、感性、细腻。
郑板桥对于传世诗词筛选相当严格。
他在诗集序中说,“板桥诗刻止于此矣,死后如有托名翻板,将平日无聊应酬之作,改窜烂入,吾必为厉鬼以击其脑!”
然而,他不管不顾,将这首“艳词”录入其中,足以想见这位姑娘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首词讲述的正是他金榜题名之后,对曾经那一次“艳遇”的深情回顾。
只不过十年前的郑板桥是一位落魄书生,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又何谈娶高楼上的那位吹着笛子的大家小姐呢。
那注定只能是一次露水情缘,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是那样不堪一击。
纵观诗人的前半生,过得真是落魄潦倒。
三岁时,母亲病故。
十四岁时,继母去世。
二十多岁,他才考中康熙五十五年 (1716) 秀才。
之后,科举屡挫。三十岁时,教私塾的父亲去世。
郑板桥失去了生活来源。
为了生计,只好在酒楼,击鼓吹乐,和卖父亲旧书过日子。
但即便这样,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
他不禁感叹道: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呜呼一歌兮歌逼侧,惶遽读书读不得!
雍正元年(1723),应泰州梅鉴和尚邀请,三十一岁的郑板桥第一次客居海陵。
这一年,他正式开始与梅鉴和尚交往,作《贺新郎•送顾万峰之山东常使君幕》词二阕。
也就在这时,词人邂逅了词中女子,再填《贺新郎•吴陵客》一阕。
三十一岁的春天,注定朦胧而极富诗意。
郑板桥从兴化来到泰州,住在小西湖旁禅寺内,每日在湖畔临流弄石,赏花踏青,度过短暂的快乐时光。
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位美丽的泰州姑娘。他们常常一起漫步,一个填词作曲,一个吹笛起舞,宛如神仙眷侣一般。
有时,他想念她,去找她时,她正在高楼吹笛,那声音悠扬婉转,时时打动着词人的心。
然而,郑板桥为了生计,抑或是为了爱情的尊严,不得不离开泰州,去扬州卖画。
不敢确定,是泰州姑娘唤起了板桥立志画画,出人头地的想法,还是板桥在爱情面前的自卑,导致他要给心爱姑娘一个温暖体面的家。
他决定走了,她只得含泪相送,他们约在一个小酒馆相见,他说:“我们缘分真浅,刚刚才相会,不料又要分手。”
她不答,只是深情含泪地望着诗人。
再三叮嘱,再三依偎,互约明春虽不能相见,亦不要忘掉相思之情。
从此,扬州街头多了一位勤奋的卖画艺人,泰州的楼头则多了一曲相思的笛声。
“十载扬州作画师”的郑板桥,为省下住宿费,常借住扬州寺庙。
即便生活艰苦,诗人也没有忘记苦读,继续科举考试。
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望着他。
九年后,四十岁的郑板桥终于考中雍正十年(1732)举人。
遗憾的是,他在扬州遇见了同样年轻貌美的饶五姑娘。
十年后,四十一岁的郑板桥再次来到海陵,拜访梅鉴和尚。
但此时,早已物是人非,泰州姑娘早已嫁人。
当爱已成往事,唯有心底的思念还是滚烫的。
四十四岁,郑板桥再中乾隆元年(1736)进士。
曾担任范县、潍县县令,罢官后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终成“扬州八怪”代表人物。
虽一路艰辛,终大器晚成。
只是,再回首,这位深藏心中的泰州姑娘又在何方?
杜牧说:“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也许,再也不见,是对于彼此青春最好的怀念。
全词格律并不谨严。
“日”、“向”、“弄”、“雨”、“欲”、“谁”、“一”、“己”八字皆不符平仄,亦可见板桥放荡不羁、追求自由的个性。
他一贯秉持直抒胸臆,不以词害意,以准确表达为要,亦可能是他有意率性为之,也因此会落下轻浮浅露的评价。
-作者-
作者简介:严勇,文学硕士,主攻唐宋诗词的整理与研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青年作家班第三期学员。已出版文史集《泰州史话:运盐河边的城市》,散文集《读书旅行》。公开发表文章二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