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在江南门阀大族中，有一支居住在义兴郡阳羡县（今江苏宜兴市）的周氏家族，在当时政坛上，曾一度引人瞩目。这支家族中，曾出过担任孙吴鄱阳郡（今江西鄱阳）太守，以割发明誓的方式，引诱曹魏大将曹休中计，帮助孙吴获取石亭（今安徽舒城境）大捷的周鲂；有问过则改，刚直不阿，最终为国战死疆场的周处。父子两代人，都堪称一时豪俊。下面，我们就详细来说说上述周氏族人的事迹。

一、割发诱曹休的周鲂

周鲂（生卒年不详），字子鱼。三国孙吴臣僚。周鲂的祖上可能并不显赫，史书中关于周鲂祖先事迹的记载，几乎可谓阙略。即便周鲂本人，若非他诈降曹魏，割发诱曹休中计，促使孙吴取得对魏作战的石亭大捷，且被罗贯中绘声绘色地写进《三国演义》第96回《孔明挥泪斩马谡 周鲂断发赚曹休》中，否则，估计很多人都不会熟悉这位普通不起眼的孙吴官僚了。

周鲂剧照

在诈降引诱曹休之前，《三国志·周鲂传》关于周鲂的仕宦履历，有如下记载：周鲂被推荐为孝廉，任宁国县（今安徽省宁国市）县长，后转任怀安县（今广西贵港市部分地区）县长。钱唐人彭式等聚众叛乱，孙权任命周鲂为钱唐侯相。旬月之间，彭式被斩首，其党羽尽数被歼。周鲂因功迁丹杨西部都尉。黄武年间（222年十月—229年四月），鄱阳人彭绮叛乱。孙权命周鲂为鄱阳太守。周鲂与胡综戮力，讨灭彭绮，因功加昭义校尉。综观石亭之战前的周鲂，虽屡立战功，但在将星如云的孙吴将领们当中，周鲂的军功，只能算是一般。

令周鲂声名鹊起的，则是他诈降，提出灭亡孙吴的七条计策，引诱曹魏宗室，时任大司马、扬州牧的曹休中计，陷入埋伏，进而使孙吴取得石亭大捷。那么，周鲂都向曹休提出了哪七条建议，竟使曹休难以抗拒诱惑？竟使罗贯中借司马懿之口，说“此言极有理，吴当灭矣”？《三国志·周鲂传》对此有详细的记载：

第一条，这一条纯粹是周鲂对曹魏、曹休表达“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仰慕之情：“远隔江川，敬恪未显，……虽怀焦渴，曷缘见明？”并告诉曹休，我派心腹董岑、邵南等给您带信，希望曹休“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

曹休剧照

第二条，周鲂告诉曹休，自己本来发誓不作东吴叛贰之臣，只是天降横祸，屡遭孙权严厉谴责，“祸在漏刻，危于投卵”；所以为保全性命，只好叛降曹魏。希望曹魏不要猜疑。

第三条，鄱阳郡前任太守王靖，因郡民叛乱，遭到孙权严斥。王靖萌生异心，意图投降曹魏。不幸谋划泄露，全家无论老幼，皆被孙权诛杀殆尽。孙权之所以任命周鲂为郡守，实则是为了寻机诛杀周鲂。鄱阳郡民虽表面上投降孙吴，内心却一直想叛乱。孙权部署诸将，欲图北犯。他命吕范、孙韶率军入淮，全琮、朱桓率军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率军到襄阳，陆逊、潘璋等率军讨梅敷。孙权亲率军突袭石阳。他还命从弟孙奂治安陆城，储运粮草；又联络诸葛亮，进军关西，东西呼应，牵制魏军。此时，江防空虚，武昌守军仅有三千。若曹休率军从皖南渡江攻击，周鲂愿率吏民，作为内应。

孙权剧照

第四条，董岑、邵南乃周鲂心腹。他们传递完投降信息后，希望将其中一人留在曹魏，作为人质；一人放还孙吴。消除孙权对自己的怀疑。

第五条，鄱阳郡民，一直意图叛乱。恰逢孙权亲率大军，大举北犯，孙吴空虚。若得曹魏外援，内外呼应，大事可成。

第六条，希望曹休保守机密，迅疾率军来援。若援救及时，大功可成；援救迟缓，周鲂等将重蹈王靖覆辙。

第七条，希望曹休来时，携带将军、侯、郎、校尉、都尉各级官职、爵位的印绶，颁赐给属下将士吏民，以坚固其投降的决心。

综观上述七条，第一、二条是陈述周鲂叛吴降魏的缘由，为下文做铺垫；第三、五条是这七条中的核心内容。周鲂将孙权的绝密军事计划、孙吴境内空虚及鄱阳等地吏民欲叛乱的实情，一并告知曹魏。第四、七条，是为使曹休对周鲂的归降，消除戒心，深信不疑。

为配合周鲂诈降，早已获知周鲂密谋的孙权，故意频频派侍郎官，奉诏至鄱阳，训斥周鲂。周鲂为表忠心，将头发截断，立誓不叛。（《三国演义》改为周鲂面见曹休后，曹休言及其或是诈降。周鲂欲自刎明志。被曹休等拦救下后，又截发起誓。）曹休自此深信不疑，孤军深入，在石亭遭到吴军伏击，遭致惨败。

孙权剧照

战后祝捷酒宴上，孙权对周鲂说：“君下发载义，成孤大事，君之功名，当书之竹帛。”

石亭之战后，《三国志·周鲂传》记载周鲂的政绩，主要是派遣间谍，狙杀了横行、劫掠于豫章、临川等地，吾粲、唐咨等将领率军数月无法剿灭的贼帅董嗣。周鲂在鄱阳郡任职十三年，“赏善罚恶，威恩并行”。

二、除三害，为国尽忠的周处

周处（236年—297年），字子隐。《世说新语·自新》记载了周处少年时“除三害”的故事：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额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天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入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俱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

这则文言文，曾在上世纪80、90年代，收录于中学语文课本中。近年来，又改写成白话文，收录进小学语文课本中。不过，这则故事，据其中提及人物，可能为虚构。

周处斩蛟壁画

《世说新语》中说周处“终为忠臣”，是什么意思呢？

孙吴灭亡后，周处北上，出仕西晋。他先后历任新平、广汉等郡太守，及楚国内史等职。在任时，他抚和戎狄，迅速审结积压多年的案件，推行教化，政绩卓越，广受赞誉。后被征入朝廷，任散骑常侍，迁御史中丞，职掌监察。他尽心履职，“凡所纠劾，不避宠戚”。一次，梁王司马肜违法，周处不避权贵，不徇私情，秉公而断。周处的种种作为，引起朝贵们的不满，伺机报复周处。

不久，氐人齐万年不堪西晋官吏勒索、压迫，率众造反，朝贵们纷纷上奏，说周处是孙吴名将周鲂的儿子，且秉性忠烈果毅，堪当平叛大任。皇帝下诏，命周处随夏侯骏，率军西征。伏波将军孙秀洞察众臣奸谋，担忧周处将被陷害致死，于是对周处说：“你为何不上奏皇上，以家有老母，无人赡养为由，或许可使皇上收回成命，另派他人进剿。”周处慷慨激昂地说：“忠孝之道，自古以来就无法两全！我决心先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不久，朝廷又任命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周处归司马肜节制。当时，齐万年率军七万，屯扎于梁山。司马肜暗地授意夏侯骏，逼令周处率五千兵出击。周处虽明知此系司马肜等人报复、陷害，仍义无反顾地出击。此时，周处部下将士尚未吃早饭，司马肜却促令周处率军立即进攻，他还断绝了周处的后援。

周处率将士浴血奋战，从早晨打到傍晚，未曾停歇，斩首万计。不过，周处军也弦绝矢尽，亟需撤退或增援。然而，司马肜既不下达撤军的命令，又授意周边诸军坐视不救。左右劝周处自行撤退。周处慷慨激昂地说：“今日就是我以死报效国家的日子啊，为什么要撤退！古代良将受命出征，必凿凶门而出，以示有进无退必死的决心。今日诸军不遵守约定，合击敌军。我军惨败，全军士气，势必不振。我作为大臣，以身徇国，以激励士气斗志，不亦可乎！”周处说完后，奋力冲杀，最终阵亡。

文史君说

周鲂割发诱敌，使孙吴获得石亭大捷，进一步巩固了孙吴的统治，因而受到孙权的高度赞誉。陈寿也称赞他“谲略多奇”。而东晋人徐众则对周鲂割发诱敌事，持批评态度：“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然而，确如《孙子兵法》所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者，诡道也”，在这场对魏、吴而言皆不具备正义性的石亭之战中，周鲂的战术智慧，似乎不应受到过多的道德指责。

尽管据考证，周处出生于孙权赤乌元年（238年），陆机出生于孙休永安五年（262年）。周处将近20岁“除三害”时，陆机、陆云尚未出生。《世说新语》所载周处拜访陆机、陆云，寻求指点、帮助事，纯系子虚乌有。不过，这则故事反映的有错就要勇于改正的理念，契合中国古代传统伦理道德，或许因此缘故，唐代史官撰写《晋书·周处传》时，或依《世说新语》，或依其它文献记载，将周处“除三害”及寻求二陆指点诸事，写入史书。后世也纷纷将此事改编为戏剧、读物，广为流传，成为人所周知的励志故事。

参考文献

1、（西晋）陈寿：《三国志》，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

2、（唐）房玄龄等：《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3、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

4、白寿彝总主编、何兹全主编：《中国通史》（第五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

（作者：浩然文史·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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