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辽宁博物馆藏

这幅名画，你一定看过很多次。尽管分不清画中哪个是虢国夫人，但你一定听过她的“飞扬跋扈”，她的“被迫自杀”。

因杨玉环受宠，身为三姐的她被封为“虢国夫人”，显赫一时：和唐玄宗眉来眼去，杨家奴才甚至敢于向公主挥鞭、导致公主坠马……

图中第一骑，部分观点认为是女扮男装的虢国夫人

唐朝封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为“国夫人”，外命妇之最高等级

但鲜有人知，虢国夫人之名背后，真的有一个周朝诸侯国叫“虢国”。今天看来，它在周朝历史上存在感极弱，难得走上历史舞台C位还基本不是什么好事情：

比如，烽火戏诸侯，唇亡齿寒、假虞灭国……其它相关文献则模糊不清、或寥寥。

直到20世纪几次震惊全国的重大考古发现，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周朝小国的份量有多大……

“唇亡齿寒”：这哥俩好

关于唇亡齿寒，见诸《左传·僖公五年》：“ 晋侯复假道於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但我们要说的不是虞虢之间的紧密关系，而是周王室与虢国之间的。

公元前1046年，西周建立。武王大肆分封，天下诸侯一度多达3000余个。

但位列最高等级“公”爵的仅8个，除黄帝、炎帝、尧、舜、夏禹、商汤6位上古先贤后裔外，只有武王两位叔叔虢仲、虢叔。虢国地位可见一斑。

虢国立国之后，对周王室的重要性也在日益凸显。

虢叔封西虢，坐落于今陕西宝鸡市东，离周国都镐京较近；虢仲封东虢，坐落于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离陪都洛邑更近。两虢一东一西，成为屏藩周天子的重要力量。

东周王室迁都洛邑之后，西虢亦随之迁往今河南三门峡一带，成为南虢，以拱卫国都。

武王亲戚那么多，虢国何以占据如此重要位置？想必虢国军事实力是相当雄厚的，尤其西虢须抵御西方犬戎势力，军事力量应更胜一筹。

一系列考古发现应证了这些猜想。“虢”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有手持兵器“戈”猎虎之义，也有徒手搏虎之说，但无论如何能打虎的都是英雄。

还有在虢国墓地出土的大量虎形玉佩，我国已发现车辆最多、规模最大、年代最早的车马坑群——三门峡虢国车马坑……纷纷佐证虢是个勇敢善战的氏族。

另外，历代虢国国君皆任职周王室“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即高层管理机构，直接参与了许多周朝重大政策的商议。

因此，周天子相当依赖虢国，西周初期虢国国君常在周天子命令下带兵四处征伐；虢国的兴衰也与周王室的起落基本吻合，是不折不扣的“唇亡齿寒”。

烽火戏诸侯：背了两千年的大黑锅？

“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大家都知道，指西周末年周幽王为得美人褒姒一笑，点燃烽火台戏弄了诸侯。褒姒果然哈哈大笑（不懂“冷若冰霜”的美人笑点为什么这么低？）

幽王遂多次点燃烽火，逐渐失信于诸侯。后来犬戎进犯，诸侯未前来救驾。镐京被破，周幽王被戮，西周灭亡。

当时虢国国君为虢石父，据文献记载，其为人奸佞乖巧、贪图财货，周幽王却很信任他。传说正是他建议幽王用烽火戏诸侯之法取悦褒姒的。

漫画中的虢石父，一副尖嘴猴腮之相

但这相当可疑。首先，东周伊始，幽王之子平王东迁洛邑，很快就再次启用当时的虢国国君虢忌父为公卿。

东周第二位天子周桓王还曾和虢国国君一同讨伐过与周王室对立的郑庄公。倘若虢石父败坏朝政的行为为真，周天子怎可轻易任用亡国之族？

繻葛之战，周桓王十三年（BC707）郑国在繻葛（今河南长葛市北）大败周室联军的一次反击战

另外，从考古发现看，虢国是一个非常“克己复礼”的国家。

例如，商周时有宫商角徵羽5个音阶，周灭商后认为“商”为亡国之音，故周礼规定音列只有４个，这在西周后期逐渐式微。而位于三门峡的虢国墓地处东周早期，所出土的编钟皆“五音不全”，唯少”商“音。

周礼规定“天子九鼎,诸候七鼎,大夫五,元士三也”，而河南鹿邑西周早期诸侯长子口墓中竟有20多个鼎。三门峡的虢国墓地，两个国君墓皆七鼎，一个国君夫人墓则五鼎，不悖周礼。

七鼎六簋

与鼎对应的是三套组玉璜佩，相当于随葬的项链，由多个玉璜搭配玛瑙、琉璃制成。每串项链中，璜的数量也极为讲究，两位国君分别为7个，国君夫人则5个，同不悖周礼。

由此可见，虢国不仅恪守周礼、且相当善始善终，很难想象怎会横空出世一个奸佞的虢石父？

或许他也是个尽职尽责的谋臣，只是在改朝换代、风云突变之际不幸背了黑锅……

假虞灭国：被“猪队友”害惨了

公元前700年左右，东周早期，晋国发生了一次长达近70年的内战。晋国公族曲沃武公攻入晋都翼城，成为晋国君主，属于小宗篡夺大宗，是为礼乐崩坏的初始指标事件，即“曲沃代晋”。

期间，虢公曾多次奉周天子之命联合各诸侯一同讨伐晋国。曲沃篡位后，其子晋献公欲灭虢国，但中间隔了个虞国。

遂采用大夫荀息之建议，赠予虞国价值连城的宝马美玉，借了个道攻打虢国。末代国君虢公丑奔周，虢国覆灭。当然虞国接着也被灭了。

虢国真挺悲催的，军事出征只是奉天子之命，还碰见个“猪队友”，以致早早消失在春秋历史中。

三门峡墓葬群：西周、春秋早期的缩影

那么，除了“虢国夫人”之名，虢国还留下了什么？答曰：河南三门峡市上岭村墓葬群。

这个墓葬群有何精彩之处？它是迄今为止，春秋时期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墓葬群，是我们了解春秋早期、乃至西周的重要窗口。

虢国博物馆就是在“虢季”国君墓原址上建成的

其第一次被发现是在1950年代，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先生领队发掘了虢国“邦墓”，包含234座虢国低等贵族和平民的墓葬。

当时为配合三门峡大坝的修建而发现了虢国墓葬群

第二次是在1990年代，在邦墓区相距80米左右的“兆域”，考古专家们发现了500多座虢国贵族墓葬。

而且M2001、M2009两座墓葬还是轰动一时的虢国国君墓，其中出土的大量精美青铜器和玉器使得两座墓葬连续两年名列“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这非常罕见。

三门峡虢国博物馆

关于青铜器，前面已有略述，尤其国君墓中七鼎六簋的发现消除了人们对《公羊传》所述西周用鼎制度的疑虑。

而玉器，简直是虢国墓地里惊世绝伦的灿烂美物。邦墓区即出土玉器近2000件，兆域则已出土6000余件（颗），至今还有500多座墓被限制挖掘（即使开放挖掘，几代人也挖不完）。

其中，M2001虢季墓出土玉器967件（颗），M2012国君夫人梁姬墓出土806件（颗），M2001虢仲墓尚未统计，但毫无疑问其随葬玉器是最多最好的。

三门峡虢国博物馆

众多玉器，涉及礼玉、佩玉、殓玉、棺饰、用具、饰件等多个种类。

题材上又有人形玉佩，神话类动物如龙、凤形玉佩，还有五花八门的虎、牛、羊、狗、象、鹿、猴、兔、鸟等自然兽形玉佩。

极大丰富了中国玉文化，堪称先秦古玉的华丽篇章。

虢国博物馆馆藏玉器

另外，人们还在M2001虢季墓中发现了考古意义上的“中华第一剑”——玉柄铁剑，其诞生于西周晚期，距今2800年，是我国目前出土的最早冶炼铁器，距今2800年，将中国铁器冶炼历史向前推进了200年。

河南博物院“九大镇院之宝”之一

在浪漫的春秋时代，其它诸侯国或许留下了灿烂的文献历史，而春秋早期即消亡的虢国，留下的是无可比拟的文物历史。两者相加，才是春秋。

今年端午，我们将走进三门峡，一睹那个春秋小国的风采，回望那个百家争鸣的浪漫春秋。

更多信息，搜索微信公众号：艺旅文化（ArtCulture_China）

参考文献：

刘社刚 ：《虢国玉器——先秦古玉的一朵奇葩》

《探索·发现》考古中华 河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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