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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82年,这一年的黄州春天来的特别晚,连绵不断的春雨,愁坏了太多人的心情。又是一年的寒食节,黄州城东的山坡上,一个中年人双手背后,凝视着远方。目光深邃而略显凄然,神态落寞,他就是北宋大文豪苏东坡。
这是苏轼来到黄州后的第三个寒食节了,他的背后是去年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新搭建的一座草堂,落成之日,苏轼挥毫写下“东坡草堂”,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号“苏东坡”。
苏轼冒着细雨,在屋外的空地上站立良久,看着山坡上“子规啼血”般的红杜鹃,若有所思,转身回到屋中,拿起书桌上的笔,铺好纸张,一气呵成写就了两首诗:
一曰:“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闇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
二曰:“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结果就因为这两首诗,确切地说应该是这幅字,苏轼的这个寒食节让人传颂了近2000年,未来还会继续下去,这幅字就是号称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帖》。
唐宋时期,寒食节算是如今的“法定节假日”了,而这一年的寒食节,黄州阴雨连绵,杜鹃花和海棠在雨中红如啼血、白如雪花、洁净如泪。人们祭奠故去的亲人烧的纸,在空中飞舞,如同互相追逐的白蝶,又似不甘心死去的亡魂“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这幅《黄州寒食帖》是苏轼用笔写下的那无法消除的愁绪,是一个生命在穷途末路中绝望的呼叫。那个曾经的热血青年,如今早已失去梦想与激情。
从此死了苏轼,活了东坡。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看透了名利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苏东坡,从此悟出了人生的新高度,不在计较一时的得失,“着时自有输赢,着了并无一物”。心境的变化使得他的文风和书风都发生了改变,他的书法风格的确立也是由《黄州寒食帖》开始的,他对人生的态度也更加的豁达,“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当他登上赤壁的时候,面对清风明月,发出了“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感叹,他就像一只孤鸿“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面对跌宕起伏的仕途,他也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黄州寒食帖》传世至今,上面留下了历代众多人士的题跋,使得此帖更加弥足珍贵。原稿是苏轼于1082年的寒食节所书,到了北宋1101年,苏轼的好友黄庭坚在后面作了题跋。黄氏云:““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南宋初年,张浩的侄孙张演在诗稿后另纸题跋中说:“老仙(指苏轼)文笔高妙,灿若霄汉、云霞之丽,山谷(指黄庭坚)又发扬蹈历之,可谓绝代之珍矣”。苏轼、黄庭坚俱为“宋四家”,两人书迹在一纸之上,确实难得的珍贵。
明代大书画家董其昌则在帖后题曰:“余生平见东坡先生真迹不下三十余卷,必以此为甲观”。可见董其昌也认为这是他见过的苏轼的作品中最好的了。乾隆十三年(1748年)四月初八日,乾隆帝亲自题跋于帖后“东坡书豪宕秀逸,为颜、杨后一人。此卷乃谪黄州日所书,后有山谷跋,倾倒至极,所谓无意于佳乃佳……”为彰往事,又特书“雪堂余韵”四字于卷首。
因为历代书家的赞誉,后世好事者将此帖与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合称为“天下三大行书”,简称《寒食帖》。《兰亭序》是东晋雅士的超逸书风,《祭侄稿》代表的是至哲贤达的风格,《寒食帖》则是学士才子的风格。这三幅作品各领风骚,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三块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