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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今译
老夫今日兴致勃发,姑且逞一回少年的狂放,左手牵着黄犬,右臂擎着苍鹰,头戴锦帽,身着裘袄,带着千余随行打猎的侍卫,像狂风一般卷过平坦的山岗。为了答谢全城父老出城看我打猎的盛意,我将效法当年的孙权那样,亲自射杀猛虎。
饮酒三巡,正是胆气豪迈的时候,鬓发白了又能如何!什么时候朝廷才会派遣使者,带着命令来宣召我,启用我这云中老将?到那时,我定能把弯弓拉的像满月一样,射向西北那些侵扰我边境的胡虏天狼。
背景
这首词写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苏轼任密州知州的第二年。这年春夏之间,密州旱蝗相继,苏轼往常山祈雨,后果得雨,于是十月份的时候,苏轼再往常山祭谢,归途中与随从侍卫们会猎于城外,作此词以抒怀。
赏析
苏轼写作这首词是在1075年,正值其四十岁的时候,四十岁不能说已到老年,而诗人在词中自称老夫,联想到诗人是20岁中的进士,宦海沉浮已达半生之久,不惑之年,诗人心境已显老态。老夫聊发少年狂,苏轼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看他好像身处逆境,常常自贬,但却从不曾看到他真正表现出颓丧的一面,无论面对怎样不达志的处境,他总能从中找到积极的一面,比如这首词中,诗人身处宦海,半生沉浮,到四十岁仍没有得到致君尧舜的机会,但是对苏轼来说却能很容易想得开,老则老矣,我为了答谢全城父老的追随,也要像孙权那样和老虎搏一搏,就算鬓发白了又能怎样,我还等着皇上派冯唐来宣我入朝,让我去西北行军报效呢。
这首词的另一个伟大意义在于,创新了一种词的风格,可以说这是苏轼第一首严格意义上的豪放词,是先于“明月几时有”和“大江东去”的开山立派之作,在此之前词的创作绝大多数在于闺阁之情,在此之后表明个人志向、家国情怀的词作渐渐走上历史舞台。所以说,苏轼对于豪放词有开宗立派的意义,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南宋词人抒发爱国情怀的诗词创作。苏轼在《与鲜于子骏书》中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说明在诗人所处的年代,词的创作上,柳永所代表的婉约柔丽风格仍然是最主要的,市面上应是充斥流行着这类柔情倚靡的词作,这才使苏轼作这首词之后颇为自得,伟大的诗人不仅能做到别具一格,而且能在流行之外生发出更能符合时代、引领时代的作品,苏轼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诗人、词人。
文学上有一个命题,叫“苏轼与密州”,因为密州在苏轼宦海沉浮的一生中、文学艺术的创作中,都起到一个中转站的作用。从官场生涯来说,密州之前,苏轼做得都是一些通判、文书、翰林之类掌管书籍或者专司刑狱的小官、闲官,而密州之后,苏轼正式开始其宽幅震荡的宦海沉浮,要么受到重用,要么与当权派政见不合遭到贬谪,甚至身陷囹圄几尽有生命之险。而在文学艺术的创作上,苏轼也开始了大量的创新、尝试,比如这首豪放词,当是“词”作为文学艺术的一种而成为能够与“诗”并驾齐驱的一个小小转折。
苏轼在密州时间不算长,两年而已,但是留下精品绝多。诸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以及本篇,都是苏轼本人乃至千年词史的里程碑。密州,这是一座多雪、多桑树、枣树的内地山城,它的冷冽和莽苍渐渐淡化了苏轼在朝堂、杭州等地残留下来的那点脂粉气与悠游状态,使他过渡到了顶天立地、充满阳刚气韵的伟丈夫人格,从而成为苏轼通向大师的主要中转站。从此意义上讲,“苏轼与密州”的课题是值得投入更多研究目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