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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宋韵半城水,亦诗亦画汴梁城。 杨建军摄
开封龙亭公园。 安洪海摄
开封铁塔公园。 张士军摄
小商贩前后挑担,斗鸡者意兴正酣,小儿们放着风筝,小姐们荡起秋千,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纤夫号子叫得响亮……11月初,本报记者在河南开封观看大型水上实景演出《大宋·东京梦华》,众人都跌落进一个叫作“宋”的梦境里。
实景演出的名字源自宋代孟元老的笔记体散记文《东京梦华录》,创作于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的这部著作,是一本追述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府城市风俗人情的作品。所记大多是宋徽宗崇宁到宣和(1102-1125)年间北宋都城东京开封的情况,描绘了这一历史时期居住在东京的上至王公贵族、下及庶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情景,是研究北宋都市社会生活、经济文化的一部极其重要的历史文献古籍。
“东京富丽天下无”。北宋东京城(即今河南开封),人口一度超过100万,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且以坊市融合、街衢纵横写下现代世界城市史的开篇,超过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从《虞美人》昭示南唐灭亡、北宋崛起,到《雨霖铃》展现北宋艺术王朝的浪漫情怀;从《齐天乐》演绎繁华帝都万国来朝的大国风范,到《满江红》再现宋朝军民保家卫国的壮怀激烈……70分钟,700多名演员,借助亭台楼榭、水系桥廊,《大宋·东京梦华》以八阙经典宋词串联起大宋一朝“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盖世景象。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质,一座城有一座城的神韵。“一城宋韵,八朝开封”八字应是对开封气质神韵的独特概括。
没看够?别急,在开封,每走一步都有风景,请随本报记者一起逛逛当年的开封府,领略她的满城宋韵。
(一)
战马飞奔、泥浆四溅、旌旗飘扬、硝烟滚滚……一出《岳飞枪挑小梁王》正在上演。这可不是书里描绘的场景,也不是电视剧里的画面,而是发生在眼前的实景演出。伴随着金戈铁马的实景实战,人们仿佛穿越回那个古战场,和“岳飞”一同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武举科考,也感受了他“精忠报国”的忠肝义胆。
这边刚演罢,那边的《梁山好汉劫囚车》又开场了。“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当“及时雨”宋江被押赴刑场,梁山好汉们乔装打扮、义不容辞,只为搭救兄弟。一声声“哥哥,随我们上山吧!”,情真意切,观众也忍不住跟着呐喊助阵,一抒胸臆。
在开封的清明上河园,每天都会上演多场实景演出,小至街头的喷火、柔术、飞斧等杂耍表演,大至北宋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宋东京保卫战》,漫步园中,一步一景,一趟梦回之旅就此展开。
说起宋朝,被称为北宋社会风貌“百科全书”的《清明上河图》自是经典。这幅纵24.8厘米、横528厘米的长卷,画尽了当时开封城的繁华景象。而整个清明上河园,正是以《清明上河图》为蓝本打造。千年前,张择端把它从现实搬进了画卷;千年后,开封人又把它从画卷搬入了现实。
走进上善门,城门边上贴着一张海捕令,上面写着:“案犯牛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现赏白银千两缉拿归案。”不禁让人想起杨志卖刀时杀掉的那个泼皮牛二。上善门边的小乞丐拄根拐杖、一身补丁,两只眼睛无助地望着过往行人。曾经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也在,浓眉长须、满脸正气的他,引来众人上前合照。
继续往前走,赵太丞家的药铺仍在开张,门口的楹联“但愿世间人长寿,不惜架上药生尘”让人心生暖意。孙羊正店里,刚出炉的灌汤包香气扑鼻;十千脚店前,写着“新酒”的旗子迎风飘扬。
一本《东京梦华录》,孟元老用十卷三万字记录了北宋东京城的城市格局、河道桥梁、街巷坊市、节令风俗等,让后人得以窥见当年的开封城市风貌。其中记载,北宋开封酒店林立,七十二家属于“正店”,其余上千家则称为“脚店”。孙羊正店和十千脚店便是出现在《清明上河图》之中的两家店铺。走着走着你会发现,能在《清明上河图》中找到的景象,在清明上河园里都有复制。怪不得,徜徉在园中,人们常常有“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的时光倒流之感。
眼前是弯弯的虹桥。这座由114根榫卯建成的木质拱形桥梁,宛如飞虹,由此得名。据说,当年张择端就是站在虹桥之上,看着汴河两岸的景象作画。如今,登上虹桥,河边酒肆林立,游人往来,还是那幅盛世景象。
(二)
有桥必有水。虽地处北方,头枕黄河的开封,因水而兴盛,因河而传奇,处处散发出江南水乡的优雅和妩媚。
1284年,马可·波罗从黄河源头沿河而下,到达北宋故都汴梁。11年后,他在《东方见闻录》中这样记录:“汴河直通运河,北连通州(北京)、南通杭州,城内六条水系,和我的故乡威尼斯何其相似乃耳!”
“一城宋韵半城水”。开封水系北起铁塔湖,经龙亭湖,南至包公湖,中间由数段人工河连接,就像一条熠熠生辉的“珠链”,连通了新老城区。如今,龙亭湖和包公湖之间已经实现通航,并联通了清明上河园内水系,全长2500米,名为大宋御河。
游御河,宜在夜间。华灯映水,乘一条游船,眼看两岸灯光影绰、亭阁遍布其间,耳听歌声、戏声南北呼应,浸透着大宋遗风。
那骏马拉着的车,正是辛弃疾《青玉案·元夕》里描绘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而三只凤凰共叼一只金钗,则让人想起陆游《钗头凤》中的“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一路上,每一个小品、雕塑、壁画都有典故可追溯。
穿过一座小桥,眼前是一幅《西园雅集图》,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秦观、李公麟等文人名士游园聚会、吟诗作赋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再划几道桨,就来到了表演宋词乐舞的水榭。“树绕村庄,水满坡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古词、古装、古乐器、古乐谱,船停此处,听上一曲古色古香的宋词演艺,好不惬意。
在这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上,11座桥串起了5座景观园。6座市政桥和5座景观桥均根据宋代名桥原型仿建,形成了一个仿宋桥梁博物馆。若要细究,西司桥、玉带桥、天波桥……桥桥有来历,各个风格迥异。集锦园、春花园、夏荫园、秋韵园、冬凝园,分别以会馆、酒楼、戏楼、茶楼、船舫为特色,不仅四时景致不同,体现的市井文化也各有特色。
一趟游览下来,便领略了整个东京城的风韵。有历史的厚重,有宋词的婉转,有勾栏瓦肆的风流,有桨声灯影的浪漫,连在河边健身步道散步的开封市民,也融入景致,不可不谓“人在船上坐,船在画中游。”
(三)
“水中有城,城中有水。”开封北方水城的美景,离不开水,也离不开城。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在开封博物馆,一个巨大的“开封时间”诉说着开封4100多年的建城史和建都史。开封建都置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夏都老丘就在今开封东。到了春秋时期,郑庄公在此筑城屯兵,定名启封。后为避汉景帝刘启名讳,改为开封。宋代吴增的《能改斋漫录》记述:“京师开封县,其城本郑庄公所筑。昔卫之水有浚,浚之地有仪封人,掌仪地之封疆。郑人得而城焉,以为开封,此其始也。”
虽为八朝古都,开封作为都城,最知名的还数北宋一朝。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国号为宋,定都东京开封府。历经九代帝王168年,宋朝开封城形成了由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相套的宏大城郭。《哈佛中国史——儒家统治的时代:宋的转型》里写道,“开封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新型都城,它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都市布局和生活方式。”神奇的是,这些古城墙并未随着历史灰飞烟灭,而是永远地留在了开封的地下。
那是1981年5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开封市园林处组织人力、机械在龙亭东湖清淤堆山,清理到湖底以下1.5米时,明代周王府的台基、廊庑、地面以及瓷器、桌子、棕床、香炉等生活用品一一显现,由此揭开了开封“城摞城”的秘密。
走进顺天门“城摞城”博物馆,考古现场就在眼前。清代的车辙印、屋舍院落、陶瓷器残片等清晰可见。挖掘出来的砖块在一旁整齐地摞着,大小、颜色不一,各自编号,每一块都承载历史。土层上标注了各层的朝代和海拔高度,不同朝代的城墙竟是没有位移的直接叠压。已出土的宋金时期灰陶频伽、元代高足杯、明代狮型烛台、清代鳖灯等安静地陈列在展柜之中。
原来,开封地下有6座城。战国时期魏国的大梁城在今地面下10余米深,唐代的汴州城距地面10米左右,北宋的东京城距地面约8米深,金代的汴京城约8米深,明代的开封城约5-6米深,清代的开封城约3米深。流传于开封民间的顺口溜言:“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龙亭宫,‘宫摞宫’,潘杨湖底几座宫……”没错,在开封,每一脚都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千余年的历史之上。
现在的开封城墙,上部为清代建筑,下部为明代建筑,距今600余年,全长14.4公里,是中国现存第二大古代城垣建筑,仅次于南京。修复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不久后所有的城墙将可以实现贯通。如今,从大梁门拾级而上,可以看见明代城墙、清代挖补城墙、清代城墙和相应的3层马道。最令人震撼的,还数马道中间的黄河泥沙堆积层。从公元前225年到现在,开封共遭受过13次主要洪水,多数是因自然的河决河溢,少数两次则是因为战争,时人掘河引水灌城所致。
一次次地历经战乱和黄河泛滥之灾,又一层层地筑建新城,开封城的规模、格局乃至中轴线等重要坐标却未曾改变。开封铁塔,就是历史遗存最直观的表现。都说“铁塔高,铁塔高,黄河达到铁塔腰”,北宋皇祐元年(1049年),这座开宝寺塔在夷山高地上建起,如今,夷山及铁塔的莲花基座都被淹没在地平面之下,只剩塔身屹立在地面之上,在开封市的东北隅守卫着这座城。
人类守望相助、不离不弃的精气神,文明不屈不挠、坚忍顽强的生命力,开封有幸,作出了自己的注解。
(四)
像竹子一样拔节生长的开封城墙,围住了一方百姓的安乐生活,也围住了长盛不衰的中华文化。开封的地底下,埋藏着“城摞城”的世界奇观,也埋藏着千年文脉。
四大发明里,宋朝占了三项;唐宋八大家里,宋朝占了六位。著名学者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宋赵之世。”直至今天,这浸润千年的文化血脉,依然在开封滋养着后人。
赵孝斌是一位热衷于成语的“理工男”,他说自己从小对开封充满憧憬,文听包青天,武听杨家将,这些故事都发生在开封,便把家安在了开封。退休之后,赵孝斌编著了《开封成语典故故事》一书。在开封市集英街与郑开大道交叉口的东南角,他指着一块写有“开卷有益”的景观石,给我们讲了赵匡胤开卷有益的故事。像这样的成语景观石,散布在开封的大小街头,开封还建了成语典故园,收纳了300多条开封相关的成语,形成了崭新的城市名片。赵孝斌说;“开封是一本摊开的大书,只要你接近它、阅读它,就会有益。”
除了“中国成语典故名城”,开封还是“中国书法名城”。宋朝时,才子皇帝赵佶创立了流传至今的瘦金体,“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让这里文墨飘香,而今,书法在开封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据说,当年有关方面来开封考察书法文化情况,遇到一个三轮车夫,车夫写的字令考察者惊讶。问他:字写得这么好,怎么还踩三轮车?这位开封车夫回答:踩三轮是养家糊口,而写字就是玩的。是啊,在很多地方,书法可能是属于文人雅士的高雅爱好,而在开封,书法就存在于街角店铺不起眼的牌匾之上,存在于晨练人终将消散的地字之间。
文化融入了日常生活之中,便不为名利所累,而有了更多乐趣,也让城市有更多味道可以咂摸。许多游人发现,除了龙亭、铁塔、相国寺这开封旅游的“老三篇”,如今的开封在繁台春色、金池夜雨、州桥明月等“汴京八景”外,更修旧如旧地复原了许多新的意境。那望眼欲穿的大梁门、春风又绿的梁园西、惜君如常的汴河东,那老街巷里修钢笔、换暖瓶内胆、打铁的匠人们,何尝不是景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宋·东京梦华》最终章响起,随着渐渐散去的一湖烟云,一个辉煌的王朝也缓缓走远。唯有那轮明月,曾经高悬于北宋的夜空,又照亮今日的开封,和跌入大宋梦华的人们相看不厌。
“是谁斟满了宋时酒深情地在等候?是谁搭建起菊花台结满了相思愁?”那就让梦不要醒吧,正如耳边响起的这首开封民谣:“我在开封等你,在古城里走一走,在古码头停留,虹桥上空晴好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