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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楼,一个多么遥远苍茫的名字,皆因其中“海”字。
为什么不是望江楼、望河楼?
只因我们脚下的土地,在八千年前本就是一片苍茫的大海。时光走到了一千年左右的泰州,大海才渐渐远去。
于是南宋的人们为了纪念这远去的潮声,才在这凤城东南风水绝佳处,修建了这么一座高耸的千年楼台。
从南宋绍定二年(1229),它叫海阳楼始,就与海结下不解之缘,一直屹立在城河之畔,历经岁月沧桑,至今不变。
大海已然远去,但望海情怀一直都在,人们喜欢将之称为“望海楼”。如今,它已成为一座城市的文化坐标,被誉为“江淮第一楼”。
走进望海楼,草木正盛,无数花儿正竞相开放,与这些不知名的花儿相映的是高耸的千年楼台——望海楼。
楼以文名。
山西鹳雀楼因王之涣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名扬天下;湖北黄鹤楼因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而诗意盎然;江西滕王阁因王勃的“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而名垂千古;湖南岳阳楼因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忧乐名句,遂成天下名楼。
非常巧合的是,范仲淹最早“忧乐”思想却是从望海楼旁的文会堂开始的。
文会堂原先叫清风堂,原址在古海陵州治后花园内,这里是易址新建。但这不影响我们在此缅怀范仲淹作《文会堂》一诗,并留下“君子不独乐”的千古名句。
望海楼的千年高耸,正是对“君子不独乐”忧乐情怀的另一种抒写。它让泰州历代文人登高望远,胸怀天下,包容吴越楚风,造就了“儒风之盛,素冠淮南”的淮左名区。
1、“望母楼”说,彰显储巏忠孝精神
泰州望海楼,虽不能与中国四大名楼相媲美,却也有着自身独特的文化魅力。长江、黄海、淮河曾在此交汇,古盐运河与南官河、里下河也在此相会,因此它一直被视作泰州文脉所在。历代名士纷纷登临此楼,写诗作文,留下了他们的绚烂篇章,本地人如李春芳、王艮、徐嵩、柳敬亭、冒辟疆、吴嘉纪、邓汉仪、黄仙裳、郑板桥、任大椿等。外地人如蒋春霖、孔尚任等。他们的到来,为望海楼注入了一缕清新文化之风,平添了诸多诗意与故事。
其中,有一段明代才子储巏与望海楼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
传说,储巏父亲是一位估客。有一次,出海遇到风暴落水。仓猝间,储公抓到一块船板,等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一个披头散发的“野女人”救起。后来朝夕相处,成了储公的配偶,生下一男一女。
这男孩便是储巏。光阴如流水,储巏也有六、七岁了。这一天,有一条海船被大风刮到这里。储公讲述了遭遇,船上人同情他,就把他们父子接到船上。
储公又要求把埋藏的珍宝和母女接来。可当他们见到长发飘飘,样子古怪的“野女人”后,忙提前起锚扬帆。那女人见不能登船,就岸边抱着女孩在岸边哀号着,后来就绝望地带着孩子扑向大海。船上的储巏看到母亲跳海,一面哀号,一面也向海里跳去——幸亏被人抢手抱住。储巏父子终于被海船带回国来。
后来,储巏为纪念母亲,曾在泰州东郊盖了一座高楼题名“望海楼”。其实,泰州人都知道,“望海楼”实际上就是“望母楼”。
事实上,储巏身前(1457-1513),望海楼尚没复建,更不谈读书此楼。这是人们寄予此楼美好的愿望,附会了这一则故事,寓意一旁贡院内学子能沾点考运,像储巏一样连中解会两元。
这个传说的背后,其实是忠臣储巏与太监刘谨的较量。刘谨怀恨在心,于是编排捏造了这个故事。事实上,《明史》、《泰州志》等都有储巏母亲的记载:储巏生母王氏,病故,享年四十六岁。
储巏的忠孝,在家乡可谓无人不知。民间有“储巏割股,为母疗伤”的千古佳话。在《泰州储氏支谱》中,也记载了储巏这一段“割股为母疗伤”的史实。拨开这一段历史烟云,望海楼上彰显了一种忠孝品格。这种品格,竖立在一方时空里,潜移默化影响着代代泰州人。望海楼,也因储巏忠孝传奇,披上一层神秘外衣,与名楼共传。
2、登楼赋诗,旨在文昌盼出嘉才
在望海楼3楼展厅的众多展品中,刘万春的《登望海楼》吸引了我的目光,诗作如下:
落日凭栏望眼开,苍茫气色接蓬莱。千家井灶孤城合,万里帆樯一水回。不见秦鞭驱石去,空闻汉弩射波来。即今过客知多少,可有元虚掞藻才。(《登望海楼》)
诗作者刘万春,就是本地人杰中的一位。刘万春,字忠孕,公孕,泰州人。他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中丙辰科进士,授户部主事,历任兵部员外郎,郎中,官至浙江布政司参政。参与修撰《崇祯·泰州志》,著有《守官漫录》(5卷)。他既是一位历史学家、诗人,也是明万历崇祯时期一位注重言行政事的好官员。
此诗首联,便气势不凡,登高望远,只见残阳如血,远处天地苍茫,仿佛与海天连接在一起。不但写了眼前的实景,实则还交代了望海楼名字的由来。
颔联,千家井灶,暗言海陵人烟稠密,有“参差十万人家”之势。家家户户打井水做饭,炊烟袅袅,将古城连成一片。万里帆樯,则云泰州水陆要津,咽喉据郡,且盐业发达,船只众多。登临送目,万里之外的盐船沿着古盐运河浩浩荡荡往返家乡。
颈联,运用“秦鞭驱石”与“汉弩射波(潮)”的典故,读来使人生“秦时明月汉时关”之意境。南朝梁·任昉《述异记》:“秦始皇作石桥于海上,欲过海观日出,有神人驱石,去不速,神人鞭之,皆流血,今石桥其色犹赤。”秦始皇派出的神仙鞭打石头造海桥的传说早已远去,汉代列阵强弩对着潮水射击的英雄气概也只是听说罢了。
尾联,通过上面的层层铺垫,才道出登临的心境:寂寞,希望更多才子登临。“元虚”亦作“玄虚”,“掞藻”即“掞藻飞声”,指施展文才,声誉远扬。迄今为止,有多少过客登临此楼,其中可曾有一位玄妙清虚声誉远扬的才子呢?
全诗没有格律问题,用典自然,对仗谨严。唯有“波”字,作“潮”字更好。自古皆有射潮典故,不见有说射波。且“射潮”更有气势,也与“驱石”的典故相呼应。
其他先贤登临此楼,留下诸多诗篇,一并选优列出部分目录,以飨读者。明代凌儒(1518-1598)《题望海楼》、明代徐爌(1563年任两淮巡盐御史)《登望海楼》、明代郑梦赉(1580年任泰州知州)《又登望海楼》……
望海楼旁,一直是古海陵贡院所在。人们寄希望于望海楼能给学子们带来好运。通读以上诗篇,不难找到共同点,那就是泰州人对于教育的重视,对于人才的重视。望海楼,正是要警示当地人始终要有大海的胸襟,培养本地青年,接纳各方人才,共建祥泰之州。
3、五废六建,千年楼台书写传奇
回首望海楼的历史,可知泰州人对这座名楼的钟爱。历史上,望海楼至少有五废六建,正是泰州人怀着满腔热情与执念,才会不断书写江淮名楼的传奇故事。
第一次,南宋末年楼毁,明代嘉靖二十八年(1549),州守鲍龙重建(徐嵩作《重修望海楼记》)。第二次,万历三十一年(1603)楼圮,不久复建(刘万春登临赋诗可为一证)。第三次,明清之际,毁于战火,清康熙年间(1662—1722)重建,更名靖海楼。第四次,清嘉庆初年(1796—1806),楼欲圮,州牧杨玺拆而重建。第五次,抗战期间,遭拆除,2006年重建。
望海楼在泰州人心目中的位置非常重要,它一直被视为泰州城文脉所在,仅仅明清两朝,海陵(77)、兴化(56)、泰兴(33)就出了166位进士(《中国扬州书院》)。清人夏荃(1793-1842)说望海楼为泰州“文运命脉”。
清初诗人邓汉仪在《海陵重建望海楼》(三首其二)诗中写道:此地非同歌舞地,文星竟夜烛天阊。应增楼阁符形胜,忍见荆榛老夕阳。筑舍数年群力费,建楼一夕万夫忙。会看百尺岧峣起,海赋新成压大荒。足以想见,泰州人为这座千古名楼的屹立,作出多大努力与牺牲。乡贤宫伟鏐(1611-1680),直言望海楼为“一州形胜不待言矣”,文化坐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清朝晚期,人们将此处打造成一郡大观,作为海陵后八景之一:城楼眺海。 乔园主人乔松年曾作《城楼眺海》一诗,歌吟此景:茫茫野色收千里,浩浩秋声共一音。东海扬尘真旦暮,南楼啸月此登临。便生驭气排空想,更起伤今望古心。欲借飙轮寻碣石,云帆待挂又沉吟。
今有范仲淹后人范敬宜撰写《重修望海楼记》,文采斐然,成为写望海楼诗文中的压卷之作,悬挂于一楼大厅之中,其登高望海之情思,直追《岳阳楼记》:
予登乎望海一楼,凭栏远瞩,悄然而思:古之海天,已非今之目力所及;而望海之情,古今一也。望其澎湃奔腾之势,则感世界潮流之变,而思何以应之;望其浩瀚广袤之状,则感孕育万物之德,而思何以敬之;望其吸纳百川之广,则感有容乃大之量,而思何以效之;望其神秘莫测之深,则感宇宙无尽之藏,而思何以宝之;望其波澜不惊之静,则感一碧万顷之美,而思何以谐之;望其咆哮震怒之威,则感裂岸决堤之险,而思何以安之。嗟夫,望海之旨大矣,愿世之登临凭眺者,于浮想之余,有思重建斯楼之义。是为记。
文化散文家余秋雨也曾作《望海楼新记》,但史实多有谬误,如将北宋人物登上南宋才建的望海楼,且用词牵强敷衍,故而不录。
如今,登上30多米高、宋建风格望海楼,则有长风浩荡,慷慨而歌,有东临沧海之气势。纵目远眺,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东有梅园、桃园,南有三水湾、柳园,西有文昌阁、文峰塔和南山寺,可谓众星拱月,高耸的千年楼台——望海楼,最终成为一座城的文化坐标,引领泰州文化事业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