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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作家姜启德长篇小说刍议(下篇)
——别来灾的三个妻子和一个红颜知己
王建立
姜启德
简介:姜启德,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陕西诗词学会会员、陕西首届文学艺术创作百名人才计划入选作家。从事业余文学创作以来,先后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余万字,出版文学著作8部。其中长篇小说3部:《梅兰迎福》《山魂》(中、英文)《上市前夜》。50余次获得各类文学奖项。
(一)
读过金融作家姜启德长篇小说的读着,大概都有这样的印象,他笔下众多的女性都很美。而且各具特质与个性,各有各的美,并非千篇一律。这说明作家善于表现女性之美,也标明作家对美丽女性的欣赏与褒奖。这在《上市前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不仅男主角别来灾的三个妻子——冯梦瑶、褚韵雨、郑月梅,红颜知己陈怡欣,无一不是顶尖美女;即使作为配角的蒋红娇、何小雯和韩巧巧以及反面人物的毒蝎女秘许玉萌也是罂粟花一样的美女。她们不仅都长得美,而且爱情、友情也很美,婚姻结局也很圆满。毫无疑问,作家塑造的这些女性艺术形象的感染力是很强的,本文尽就男主角别来灾的三个妻子和一个红颜知己作粗浅的赏析。
从“三观”相投来说,别来灾和陈怡欣是最匹配的组合。别来灾带陈怡欣出差,除了工作,就是想帮她挽回行将入木的婚姻。这样的背景下一起出差,误会是难免的,不要说陈怡欣的丈夫,就是普通读者也不能完全释疑;但作家却毫无迟疑地摒弃暧昧,仅仅一个比友谊更深一点的拥抱,断然定义了两个人颜色知己的关系。直至小说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仅限于此。这就标明了别来灾和王子虚的区别,道出了别来灾和一般男人的区别。陈怡欣是别来灾最欣赏的女子,陈怡欣也很青睐别来灾;如果男未婚女未嫁,他们应该是天成之佳偶,恨不相逢未嫁时。作家设计这个女性,完全是为了侧面烘托男主人公。陈怡欣是一个忠贞的女人,王子虚软硬兼施也没有迫使她就范;但是,别来灾不一样,他们在异国他乡出差时,不仅她对丈夫已经完全失望,而且别来灾已经在她心里扎根甚至开花结果了。异国他乡,孤男寡女,如果别来灾稍微主动一点,两个人必定干柴烈火。然而,别来灾毕竟不是王子虚,他是坦荡无私的真男儿。他不会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他是忠诚婚姻和伴侣的典范。他的三个妻子也都投桃报李,给予他最美好的回报。他的原配夫人冯梦瑶,虽然作家含蓄地说她没有郑月梅、褚韵雨、陈怡欣那样美貌,但窃以为她是这部书里最美最令人崇敬仰慕的女人;这缘于作者的极力赞美和讴歌,最后不惜让她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冯梦瑶是别来灾的大学同学,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却也相知甚深,笃爱无比。他们不仅相爱,而且相互懂得。冯梦瑶也是银行的支行长,深谙银行的行业戒律和潜规则,所以当她发现别来灾带回大量现金的时候,她跟他发了火;这是他们两口唯一发生的激烈争吵。他担心别来灾受贿,立逼他退回装钱的皮箱;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王子虚的老婆则是与其相反的例子。当然,王子虚的堕落不能完全归咎于老婆;老婆是外因,有促其加速堕落的作用,他的堕落主要取决于他自己。孔南的妻子没有逼迫男人堕落,甚至还像冯梦瑶一样规劝丈夫走正道,但孔南还是堕落了,不仅自己丢了性命,也害了老婆孩子。知夫莫过妻,冯梦瑶是深知、深信别来灾的;但是,防微杜渐是她最聪明、最理智、最感情之所在,她明白地位、环境对一个人的腐蚀,就像一块铁最终会被酸雨腐蚀成一堆废渣一样,社会这个大染缸也会毁灭一个原本高贵的灵魂。与其说冯梦瑶深谙此理,莫如说这是作家姜启德对读者提醒这种社会现象的存在极其莫大危害;王子虚的堕落就是这种现象滋生、发展、结果的全过程演绎。冯梦瑶的清醒,是作家对读者的善意提醒,是对社会良知的深切呼唤。
冯梦瑶不是图解作家认知的图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实可信的艺术形象。首先,她对金钱不过分贪婪,她不仅不贪图不该得的钱财,而且对自己的合法收入也不过分留恋;她同意把自己和别来灾的共有存款五万五千元借给卫山这件事足以证明她的这种品格。作为银行职员,冯梦瑶深知这些钱存在银行远比拿去做风投保险;何况,这不是风投,是无偿资助。卫山如果生意失败,这笔钱就像肉包子打狗,如果卫山挣了钱她甚至没有想过按银行存款利息获益。事实证明,她的确是没有收取卫山的高利回报。至于卫山送给她和别来灾那个工厂,这一设计实在是好,蕴含了太多的意义,是作家一石数鸟的得意之笔。首先说明别来灾和冯梦瑶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而是具有思想的血肉人物,面对朋友的真诚馈赠欣然领之,这一进一步证明他俩的“三观”高度一致。其次说明冯梦瑶深层次懂得自己的丈夫别来灾,知道他有帮助郑月梅夫妇的意愿,也就是说她懂得别来灾接受这份馈赠的用途,且乐于成全。第三,说明冯梦瑶理智而聪明,不是一点也不让别来灾收取薪金以外的钱财,她知道行善也需要资金或者物质,而这些费用靠薪金是无法实现的,她当然不希望他利用灰色渠道或者违法途经获得,所以很高兴有卫山一笔馈赠。第四,表现出卫山的知恩图报,这一层意思,如果有闲笔,容后详叙。第五,表现了别来灾和冯梦瑶夫妇仗义疏财。他们收下这笔馈赠,不是要占为己有,而是早就想好了用途——资助郑月梅夫妇。冯梦瑶同意别来灾资助郑月梅夫妇,不仅表现了冯梦瑶的心胸大度,而且说明她深深懂得别来灾资助郑月梅丈夫的真实用意;她不像小心眼的女人那样,担心丈夫借资助男的而讨好女的,更难得的是她洞悉别来灾资助郑月梅夫妇真的是希望他们家庭和睦、婚姻幸福。这一点,别来灾的第二任妻子褚韵雨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这种彼此懂得对方的表现;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书中描绘的那种遭遇而分开,也会因为别的理由而导致离婚。也许作家塑造冯梦瑶和其他女性一样,都是为了衬托主人公别来灾,但冯梦瑶却是这部小说最成功、或者说最具个性意义的人物形象。当然,她的身上寄托了作家的理想和情怀,以至于最后安排她谢幕的情节是英雄壮举。这虽然有无巧不成书的托词,但却有明显的人为操作痕迹,似乎还可以更从容一点、更自然一点。
姜启德的长篇小说《上市前夜》研讨会
(二)
褚韵雨的粉墨登场,是作家姜启德笔下伏笔与照应的范例之一。曾经有作家说过,如果墙上有一杆猎枪,后面三章还没有响,那这杆猎枪当初就不必挂在墙上。姜启德深谙此理,他笔下的人物,有伏笔必有照应。比如郑月梅的三个干妹妹,她们不仅在郑月梅的生活中频繁出现,最后结局,作家也都给予读者有始有终的交待:一个(沈秀芝)做了郑月梅的替身,成为她第四任丈夫的续弦;另一个(蒋红娇)则做了卫山的未婚妻,远渡重洋,去美国农场男耕女织;最小的那个(韩巧巧)更为传奇,竟然是郑月梅早年遗弃的女儿,母女相认,女儿的养父母升格做了爷爷奶奶。
言归正传,还是说褚韵雨吧。
褚韵雨是一个美国妞,别来灾和陈怡欣去国外出差,在宴会上彼此邂逅,读到这个看似闲笔的人物,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忘记名字的国外作家所说的“挂在墙上的猎枪”;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女性和主人公有后来那么多生动的故事。褚韵雨在办贷款业务时,再次邂逅别来灾,从而引发后来的故事,可见作家思虑之细密;安排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异域女性,后来的情节更容易被读者理解和接受。在西方商界,契约精神是第一位的,即使高利贷者也概莫能外,所以褚韵雨找施大闹贷高利贷比一个中国女孩更令人信服。再说了,如果是一个国内美女贷款,必定会第一时间过滤自己的关系户,即使有一面之缘也是难得的“可利用资源”,那就会演绎另一个版本的银行行长和美女客户的“感情大戏”。这不是作家要告诉读者的主要见解,作家要告诉读者的核心意思是,褚韵雨为爱情或者说为爱人甘愿做一切事情,即使丢掉性命、即使 “放弃”爱情。所以,为了揭露施大闹栽赃陷害别来灾她甘冒被绑架、甘冒被摔死而义无返顾地展开一系列动作,最后因为要还别来灾一个自由身而不惜逼迫他跟自己离婚。这种“爱情”在文学中不乏其例,最经典的是路遥《平凡世界》里孙少安放弃田润叶的描写。可惜,褚韵雨和孙少安都不懂得自己的恋爱对象,他们不知道自己所谓的“高尚”给对方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伤害。这就是褚韵雨和冯梦瑶不可比拟之处,冯梦瑶是懂别来灾的,而褚韵雨只是爱别来灾;懂得一个男人比单纯爱一个男人更重要、更难得。褚韵雨固执地和别来灾离婚,最后其实是别来灾为了使她痛快或者说使她平静而违心地选择放弃责任和义务;之所以说她固执而不是坚持,是因为——固执不是坚持,它是一味相信自己的死理。人们对自己最大的误解,恰恰是以为什么都懂;其实未必,至少褚韵雨没有完全懂得别来灾。美国心理学家莱昂·菲斯汀认为,人的固执心理是由认知失调所导致的。当人遇到与自己的信念相违背的现实时,往往会产生认知平衡失调,从而产生一种内心冲突,继而外显为“固执”。一个人内心认知失调时,会做出许多一意孤行的事,并且拒绝改变自己的决定。褚韵雨就是一个这样的典型。
在这个意义上,郑月梅和褚韵雨是同一种人。所以,在最初选择续弦时,别来灾选择了褚韵雨而不是郑月梅;所谓赵世才,只不过是别来灾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其实是因为郑月梅不懂别来灾而别来灾也不懂郑月梅。
别来灾暗恋郑月梅,完全是因为青春荷尔蒙的作用,是少年维特的烦恼;郑月梅吸引他的,是她的美貌,这和她吸引王子虚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稍微的区别是别来灾是婚恋而王子虚是性侵。
红颜薄命,郑月梅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因为美貌,郑月梅受到别来灾等一大批男生的爱慕,同时也遭遇了禽兽般老师的咸猪手或者更严重的侵害;她的遭遇不仅没有获得保护和同情,而且遭到非议,继而因此改变了她的人生。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对于郑月梅这样的遭遇,纯粹是扯淡!苍蝇之所以是苍蝇,就是它不管你有没有缝,都会围着你嗡嗡嘤嘤,讨厌至极。作家运用这个情节说明,女人的悲剧大多是因为美貌引起的。同时一针见血地告诉我们,很多伤害是我们貌似最亲爱的人所给予,比如我们向来尊重的老师!郑月梅的美貌萌动了别来灾们的青春意识,引发了他们对爱情的朦胧憧憬;充其量,只能算作暗恋。所以,别来灾的失恋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失恋,因为他和郑月梅根本算不上恋爱。恋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是两颗心互相吸引而渐行渐近;暗恋,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爱慕,单向的希望和憧憬。如此看来,别来灾的所谓失恋,只能算作希望落空、憧憬破灭的失落;他所表现的情绪失控,只不过是对自己初恋的失望和哀伤,是那种“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无病呻吟。至于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并不是郑月梅,而只不过是他自己那朵并未开放的青春之花;也就是说,他忘不了的是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暗恋,而不是郑月梅。所以,他才能接受冯梦瑶,才可能有机会面临选择的时候选择并没有感情基础的褚韵雨!别来灾也许有过真正的爱情,那只能是他和冯梦瑶之间的事情;并且随着冯梦瑶的离世而烟飞灰灭了。至于他和郑月梅以及褚韵雨,只能算作续弦婚姻而不能算作罗曼蒂克。
姜启德的作品
(三)
爱情是男女之间的强烈的依恋、亲近、向住,以及无所不尽其心的无私情感;并且具有唯一性、排他性。别来灾无论和褚韵雨还是郑月梅都不乏依恋、亲近、向住,以及无所不尽其心的无私情感,有时甚至是强烈的;但是,她俩谁也不是唯一占据别来灾心田的那根草,所以对别来灾来说,郑月梅和褚韵雨只能算作续弦婚姻而不能算作罗曼蒂克。
郑月梅是一个简单并不单纯的女人,她外貌美丽而内心却平庸世俗,好在她善良、真诚,所以不失可贵、可敬和可爱。
学生时代,郑月梅是一个乖乖女,美丽、单纯、阳光、上进。所以深深吸引了别来灾,令他刻骨铭心。禽兽老师的不法侵害,学校麻木不仁地无动于衷,迫使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离开学校、离开家庭,流浪社会。一个人混迹社会,必须有物质基础;说直白一点,就是需要钱。郑月梅的钱,来源于自己的劳动,是干净的;但是,在挣这些干净的钱时,难免不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毒害。比如对金钱的看法。当她手里的假钱被银行没收时的争辩,特别是她因为挣不来钱而要和第四任丈夫离婚。与其相反,冯梦瑶则仗义疏财,不仅借钱给生意失败的卫山,而且对萍水相逢的郑月梅——当她因为假币被没收而身无分文时慷慨解囊!这便是她俩的差别之一。作家通过这些细节,让冯梦瑶在读者心里树起一个高大的形象,从而在心里具有令人敬仰的地位。这不是抬高一个而贬低另一个,而是客观地描写。郑月梅之所以被赵世才之流蒙骗,是她的性格和经历所决定的。
遇到赵世才这样巧舌如簧、善于掩饰的骗子,精明强干、阅人无数的王子虚都被蒙蔽了,何况郑月梅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和郑月梅开始交往的时候,赵世才除了隐瞒已婚的事实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恶行,似乎完全就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创业者,对郑月梅殷勤备至、亲爱有加(这也许不是装的,后来他对郑月梅一直“一往情深”),单纯简单的郑月梅被骗,她自己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此后她在婚恋上的诸多不顺,她自己应该认真加以检讨。按说,有了赵世才的教训,她就不应该再那么随便找个人嫁了,但她却又一次嫁给一个花心大萝卜;随后,矫枉过正,一心想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结果却找到一个性虐狂。逃出魔窟,她“下嫁”给一个真正老实本分的男人,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生活。人的命运,归根结底是由自己的性格决定的;郑月梅此前的弯路和后来终于找到别来灾这个归宿,都是因为她的性格所致。
郑月梅最后能和别来灾走到一起,最重要的是她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一直追求经济独立、誓死不靠出卖身体谋取利益,真诚善良,对别来灾又有爱慕之情。郑月梅的坚强不屈,不向命运低头,自始至终都是显然可见的,作家用生动的情节、详实的细节加以表现,读者一定不难体会,所以不在此赘述。至于追求经济独立,无论是和赵世才婚前婚后,还是离婚后单身期间,她都没有放弃工作,并没有像干妹妹蒋红娇那样给人当二奶。说到善良,这不是溢美之词。郑月梅天生是善良的女人,生活的苦难没有磨灭、社会的污浊没有腐蚀,她一如既往地心底良善。比如。她对三个干妹妹的情谊,特别是那个最小的失踪,她是真心地担忧和着急。也许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毕竟只是臆想;我们有理由相信,她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天然的善良。如果因为有母女关系而怀疑其内心的善良,冯梦瑶殉职后她的眼泪,褚韵雨失踪后她的焦急、伤痛,无疑都源于她善良天性的自然流露。说到真诚,这一点无疑是她重新唤起别来灾爱怜的感情因素之一。她在一个男人面前袒露自己有点“不堪”的过往,袒露赵世才对自己旧情难忘的事实以及他们之间的一切;即使因此失去别来灾,她只是锥心疼痛而没有丝毫后悔。所以,这个有点世俗、甚至“堕落”的女人仍然不失可敬和可爱。所谓堕落,就是她兼职做公关经理,专门针对银行公关而做王子虚的工作时,其实就是出卖“色相”,换取王子虚对公司贷款开绿灯,最“可恶”的是她本人明确知道还和赵世才“同流合污”。也许在她和许多人看来,只要不上床,就算不上“权色交易”;但她对王子虚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卖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家姜启德对郑月梅的真实刻画,既不拔高、也不隐晦,塑造了一个在红尘滚滚浪潮中沉浮而又真实可信的女性形象。
别来灾对郑月梅的态度,表现了作家对她的认可,我们读者或者说社会,也能理解、甚至敬重她的无奈。她毕竟不同于那些靠出卖肉体和灵魂的“公关小姐”。她除了做事有分寸,难得的是她心里有是非观念;她在最后追回银行那笔贷款时,功不可没。从这个意思上说,别来灾或者说作家“利用”了她。这也说明别来灾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也有常人的“不堪”。文学创作来源于生活,是现实生活的再现和升华。就像路遥的生活经历是他创作《平凡的世界》的基础一样,姜启德的金融行业经验帮助他完成了《上市前夜》这部大作;很难想象一个曾经是农民和军人出身的作家,能写出如此具有专业金融故事的长篇巨著。作家毕淑敏说,“你最好的著作就是你的生活。”姜启德把自己生活阅历中的人和事艺术加工,创作出《梅兰迎福》和《上市前夜》这样题材完全不同的长篇小说,成功塑造出别来灾、陆迎福和曹玉兰、郑月梅等一批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这些艺术形象在作品里除了政治、经济生活,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两性生活。
姜启德的作品
(四)
作家描写性行为,除了增强故事性之外,还客观地表露出他的某种性观念。
毋庸置疑,在作家姜启德眼里,这个世界是男性主宰的世界。但是,在他的笔下,女性绝不仅仅是衬托;他试图通过两性关系来诠释这个世界的秩序和本质。红楼梦中女孩个个都是水做的骨肉,质本清洁,结了婚的女人则零落风尘碾做了泥,粘粘乎乎惹人厌烦。而姜启德笔下的已婚女人却并非染了尘、沾了土,东长西短,为蝇头小利叽叽咕咕,即使和老公打架、继而寻死觅活的丁成秀,也仅仅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老人和孩子饿死而已。至于郑月梅嫌弃丈夫挣不到钱,那和结不结婚无关;没结婚的现代女性,不是也有——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不在自行车上笑的未婚女人吗?
作家姜启德对男人和女人显然有自己的见解,对两性关系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夫子,没有古板的贞操情结。他也许认同食色性也。《梅兰迎福》里塑造了一个傻女,窃以为这就是姜启德对这一命题的注解。傻女,先嫁给齐有亮为妻,孕育了儿子齐圆满;后嫁与王四娃,养育了女儿王子香、儿子王子善。傻女的故事,不能只当做丰富情节、增加可读性来看,而应该透过现象看到作家的真实用意。傻女可以说是女人的象征性标本。“齐有亮媳妇是傻子,是陆迎福赶场引回上碥,让齐有亮拾了个便宜。那天,陆迎福去大坪街赶场返回时,刚出街口,忽有一胖女子走近了说:你要媳妇不?你要媳妇了,我给你做媳妇。”这明白无误地说明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傻的男女都希望婚配。傻女有个好叫的名字叫春花,她嫁给了齐有亮为妻,就要为齐有亮守节,当光棍王四娃猥亵、调戏她的时候,“傻女猛然挣脱四娃的手,退到一棵树后,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下身那块地方。惊恐地说:你莫动噢,莫动噢,我哥的!我哥的!”王四娃用柴火诱惑,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急猴一样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傻女的裤子,就势将傻女压倒在柴捆旁满是枯叶的地上,傻女顿时瘫软了身子,喘息不已地闭上了眼睛……”这充分说明,即使傻子也知道“性福”。当然,男人则更为强烈;
“他(王四娃)想,男人其实就是体内那点黏稠的东西作怪,设法把那点东西弄出来,就啥也不想了。可今儿与傻女有了头一回,才晓得,原来与女人弄这事竟有这般美妙,人说山珍海味好吃,哪知道这比山珍海味味道还好,难怪男人都喜欢女人,都要娶媳妇。”不幸的是,女性在很多时候,是被动的,甚至几乎没有选择的。王四娃的大嫂钱秀莲是最典型的例子。钱秀莲的丈夫在部队当兵,刚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就不幸因公牺牲,她回到娘家寡居,他父亲钱万祥为了换椽给儿子盖房,把女儿喊到王四娃的父亲所托的媒人跟前,说:我大女子虽是结过婚的人,可没生没育,俏模样儿一点没变。媒人不禁眼睛一亮,就见秀莲果然如花似玉,模样儿算得上是百里挑一。心里就想,要成了这门婚事,他王家睡着了也会笑醒的。当下就代表王家给了准话:这女娃没啥可弹嫌的,人排场,也灵醒。王家弟兄四个,秀莲娃可去随意挑随意选,看上那个跟那个。钱秀莲看上了老四,但父亲钱万祥却嫌两人岁数犯忌;宁可男大七,不要女大一。钱秀莲没有选择。老三长得歪瓜裂枣、又颠颠懂懂(傻),老二不实诚、惹是生非、偷鸡摸狗,最后只能选择老大,虽然岁数大了些、可模样还中看、人也能行;钱秀莲嫁到王家多年,老二已经年近不惑,也没说下个媳妇,嫂子在跟前,他想沾嫂子的光是很自然的事——嫂子的尻蛋子小叔的一半子。可老大心眼儿狠,他的媳妇,谁也莫想动。他发现媳妇和弟弟的奸情,就把钱秀莲给打死了。这个故事,包含了太多的潜台词,入木三分地刻画出那个时代农村的贫穷、闭塞、落后,也给那些红杏出墙的女性以时代、文化、风气氛围。
杨巧凤的出轨,主要缘于婚姻和爱情的割裂。作为女人她渴望爱情的滋润,而且大胆追求自己想得到的。她不避讳一切人,包括丈夫陆迎东,和陈宝山明铺暗盖。但作为妻子,杨巧凤对丈夫陆迎东也是全心全意尽着义务,不仅和他保持着婚姻,而且赡养公公陆长贵、抚养她和陆迎东的一对儿女,即使在陆迎东去世以后也丝毫没有改变。她从来没有想过嫁给陈宝山。面临第二次选择时,她选择了族侄陆小狗;男情女愿,珠联璧合,他俩的结合,一如傻女和王四娃的婚姻,作家明确表达了自己关于爱情和婚姻的观念。
至于黄小妮,她是试图通过婚姻甚至非法婚姻改变自己命运的典型。她婚内出轨,一方面是兆长青花言巧语的诱惑,另一方面是为了给丈夫房一梁谋取一官半职;这种赤裸裸的交换,虽然令人不齿,但姜启德没有诅咒或者刻意回避,而是客观冷静地刻画出来。她最后回归房一梁的怀抱,既有她对房一梁旧爱的记忆,也有她对出轨于兆长青的反思;农村妇女面临的婚姻和爱情的割裂不彻底改变,黄小妮和杨巧凤们就不会灭绝。
姜启德小说的艺术感染是很强的。比如对傻女、杨巧凤和黄小妮的成功艺术处理,便是他作为一个成熟作家的显著标志——不以作家自己的好恶改变客观存在。当然,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令人遗憾的地方——对自己笔下的主人公太过爱惜其“名节”;无论是对《上市前夜》中的别来灾还是《梅兰迎福》中的陆迎福,都没有描写或者叙述其真实“性福”场景或者感受,每每在接近本真的时候,却往往有意回避而一笔带过。这便让人觉得不够真实,至少是刻意回避其“七情六欲”的某些东西。
时至开放的今日,人们一般都不把性以及与性有关的性行为视作“淫秽”、“下流”的东西了。社会对性的坦荡而纯真地肯定,使文学作品里不再一味十分隐晦地描写和叙述“性事”、“性福”;姜启德笔下即可见一斑。在那些配角身上,他做得几乎无可挑剔。当然,他在表现性行为时,是根据主题和故事需要,适度描写,绝无有意渲染之嫌。但对于陆迎福和别来灾却似乎不尽如人意,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半遮半掩。这是不是表现出作家的性观念还十分传统呢?不完全是。须知,观念是一回事,行为是另一回事;一般人并非认为可以做的事自己就去做,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可以告诉别人,这不仅关乎隐私,主要还关乎名誉。作家对自己笔下的主人公一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让其受到一丁点非议。表现在描写和叙述方面,就是不让他们的羽毛上有一丝一毫的灰尘。比如陆迎福,根据情节需要,作家写了他和曹玉兰的一次越轨出墙;其实原本应该写成一次灵与肉的狂欢,两个灵魂早就在一起的肉体有机会结合,远比“山珍海味味道”好!这应该是干柴烈火、久旱甘霖!为什么傻女和王四娃可以如此风轻云淡而陆迎福却如背磨盘?究其根本,在大多数国人的潜意识里,自己的床帏之事是羞于为外人道哉,至于婚外“性事”更是有违道德的糗事,有道德的人是不屑为之的。陆迎福仿佛一个有道高僧,能够抵御一切“狐狸精”的妖惑色诱;这不是凭空臆想,他对傻女不是如此吗?在作家心里,他岂止是高僧;简直就是圣人,亚圣孟子。七十三八十四,典故孔孟——圣人孔子七十三死、亚圣孟子八十四卒。姜启德的故事从陆迎福的八十四岁寿诞开始而结束于八十四岁寿诞,也许就有此意。如果说这是推测,那么看陆迎福一生的所作所为——不必说他对革命的坚定性,也不必说他打理丁家大院以及改革开放后做生意的聪明灵活,单说他仗义替上访户二拴出头找地委书记王清源,可见其原本敢作敢当的个性;这样一个男人,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不应该没有春潮澎湃,同样事后肯定少不了内疚等情节,如果展开来写,不仅不会损害他的形象,而且一定能增添许多色彩!作家不是写不出,而是怕别人说三道四;这在别来灾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作家为了所谓“好人身上也有平常人的情感”,写别来灾用钱给生父王子虚买命,窃以为是败笔之一。首先接受褚韵雨的所谓股份就有待商榷,其次用这钱替王子虚“买”事迹还要求把捐赠时间提前,这种弄虚作假不符合别来灾的性格特点,有损于人物形象进而影响小说的思想性。当然,从整体来看,这是白壁微瑕,难掩整个小说的光辉。
我期待姜启德老师创造出更多的能体现历史厚重感、经过深刻的思想透视、有着直面人生勇气、艺术刻画精湛的文学人物形象,写出一部又一部像《梅兰迎福》和《上市前夜》这样的,具有厚重感的崇德向善、输送正能量的优秀长篇小说。
作者王建立: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陕西农村网特约文学评论员、《华山文学》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