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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词至柳永,大力促成了慢词(长调)的发展。本篇就是一首颇负盛誉的慢词。据罗大经《鹤林玉露》载:“孙何帅钱塘,柳者卿作《望海潮》词赠之。”孙何任两浙转运使驻节杭州事,在真宗成平末年(1002-1003),词的作期也当在此时。柳词长于反映男女恋情、羁旅愁思和都会风情,这首词便以专咏杭州和西子湖的繁华美景而著称。通篇气貌沉雄、浩怀逸荡,透示出青年词人热爱祖国大好河山,并对生活充满自信和抱负。
词的上片主要写市肆繁富和江潮壮观。开头三句,入手擒题,振领全篇,概括出这座历史名城的二大特点:一是“形胜”,一是“繁华”,为下面的具体描绘作铺垫。“烟柳”三句和“市列”三句,坐实都会的繁华富庶。画桥飞架,烟柳成行,这是环境描写;接下写住宅区,窗悬遮阳竹奋,户挂绣翠帷幕,楼阁高下栉比地聚居着成千上万户人家。
这座名城不仅整洁美丽,而且异常殷实富有:店柜里陈列着珍宝美玉,万户千家衣锦着绣,那些达官贵人和富豪们奢侈得更是一个赛一个。“云树”三句,承写“形胜”。这样美丽富饶的都市若无险要的地理形势,就似乎没有保障;既美丽富饶又安全可靠,才愈加可爱。词人抓住钱塘江潮的壮丽奇观,大笔渲染它的雄伟、辽阔,突出了这条大江作为杭城天然屏障的重要地位,是极富匠心的一笔。
写西湖美景。城市居民不单要有物质生活,还需要精神生活和游乐场所,这方面杭州又是得天独厚。垂柳依依的白堤把湖面分为里外两重,湖水周围层峦叠嶂,湖光山色相映成趣,清丽宜人。水面上到处怒放的荷花还未开败,山寺里又飘来桂花馨人的幽香。这样优美的景色怎能不吸引游客呢?
“羌管”三句,写湖上游玩劳动之乐。画舫轻移,乐歌不绝,点明游人之多;岸边钓鱼老汉又钓起一条大鱼,水上采莲姑娘脸上也绽开笑播。“千骑拥高牙”以下五句,是对孙何的祝颂之辞,然仍归结于对杭城的赞美,与题旨紧相扣合。
这首词用绚斓多彩的画笔绘制了一幅令人神往的“人间天堂”图,具有较高的认识意义和美学价值。因系歌颂政绩的送赠之作,难免溢美之辞,但还是较客观地反映了宋初社会安定、经济发展和城市繁荣的历史面貌,不应简单诋斥为“粉饰太平”之作。实际上作者也已暗示,这座“自古繁华”的名城恰是上层豪贵骄奢淫逸、尽情享乐的销金窟。更为重要的是,经过词人的点染,美丽的古城被赋予永不褪色的审美意义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相传金主完颜亮听唱这首词后,因垂涎杭城美景,“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这虽然过分夸大了文学作品的作用,但也说明它在当时的巨大社会影响。
作品在艺术上的独到之处,是它长于铺叙。“铺叙展衍,备足无余”,“善于叙事,有过前人”,这是古人对柳词的一致评价。在这首词中,他明显吸取了赋体的艺术特长,大量运用对偶句,铺叙排比,一气贯注,渲泄淋漓。但铺叙直说,又不使人感觉平板。正如冯煦《蒿庵论词》所说:“者卿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又正如周济《宋四家词选》所说:“柳词总以平叙见长,或发端,或结尾,或换头,以一二语勾勒提报,有千钧之力。”这首词全篇平叙而有曲折变化,有泛写,有专叙,有疏有密,疏密相间,开合动荡,舒卷自如,浑然成为一个绝妙的艺术整体。
柳永生卒年不详,大约生活于十世纪末到十一世纪中叶。原名三变,字普卿,福建崇安人。为人放浪不羁,常出入舞榭歌台,并与妓女和民间艺人相往还。上层显贵由是对他极端歧视和摒斥,以至屡试不第。
传说他去应试,仁宗因他写过一首《鹤冲天》词,内有句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没有取他,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后来改名柳永,方考中。但也只做到屯田员外郎那样的小官,一生穷愁潦倒。他是宋代第一位专业词人,有《乐章集》,传世词二百余首。柳永是宋词昌盛的奠基人之一。他拓展了词的题材内容,通晓音律,致力于“作新声”、创新调,创作了大量慢词。在语言上,他大胆使用俚语俗语入词。但柳词中也有一些疏散和情调猥下的作品。柳词在当时和后世都有极深远的影响。《避暑录话》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可见流传之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