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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书》载:“帝少有大度,志识沉敏,外柔内刚,果敢能断,雅好吏事,理剧处繁, 终日不倦。初践大位,留心政术,以法驭下,公道为先……是岁,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六七年后,以功业自衿,遂留连耽湎,肆行淫暴……”
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位前期“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 而执政后期却“昏邪残暴,近世未有”。对于高洋在位前后大相径庭的表现,吕思勉先生认为高洋是因“疾病使然”,因为本纪中还提到:“于末年,(高洋)每言见诸鬼物,亦云闻异音声,亦有其疾之一症。”既然吕思勉先生从疾病说来看待高洋在位前后大相径庭的表现,那本文就试着从性格压抑说来探讨一下这个话题。
来自父母的影响
我们常说“子不教,父之过”,这话用来责怪父母没教育好孩子肯定有失偏颇,但是原生家庭确实足以影响人一辈子,特别是在幼年更是如此,而高洋的父母对他的影响却不尽人意。
高洋的父亲高欢,用两件事可以给我们直观的影响。第一在史书中留下过这样的记载,尔朱荣的马厩中有一匹烈马,命令高欢修剪烈马的鬃毛,高欢没有捆绑烈马就剪了鬃毛,烈马也没有踢咬他,高欢对此说:“御恶人亦如此马矣”。第二件事是高欢病重时对高澄说:“我虽疾,尔面更有余忧色,何也?”高澄未对,又问曰 :“岂非忧侯景叛耶?”高澄的回答:“然。”
从这两件事就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冷酷无情、视权力远在人伦的形象,在病重时思虑的仍然是权力。高欢教育后代的方式也很特殊,他为了考验几个儿子,便拿出一些丝团让他们解开,就在其他几个兄弟试着解开时,高洋抽出腰刀,一刀将丝团斩断,并说“乱者须斩”,让高欢刮目。还有一次高欢命令士兵扮成盗贼去偷袭几个儿子,想看看他们面对危急的表现。结果是“世宗(高澄)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可见高欢对诸子的严苛要求甚至超过了成人,为了培养自己“合适”的接班人,过早给他们灌输权力斗争。高洋再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使他的性格带有很明显的阴暗面。
高洋的母亲娄太后对高洋的影响也非常大,娄太后从来没有看好过高洋,她的四个儿子高澄(追谥文襄帝)、高洋(北齐开国文宣帝)、高演(孝昭皇帝)、高湛(武成皇帝)几乎统揽北齐皇位,但是她唯独不看好高洋,史载:“洋以告(欲禅代西魏 )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 ,太妃曰:“吾儿懦直 ,必无此心,高德政乐祸,教之耳 。”
来自兄弟的影响
史载:
“(高澄)生而生而岐嶷 , 神武异之 。”
“时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 , 犹以少年期之 ,而机略严明,事无凝滞,于是朝野振肃。”
高洋作为次子,面对着这样极为干练的高澄,想“出头”又不能“出头”,高洋面临着两难的选择:要么强出头,要么善自韬晦。而我们看到高洋选择的是后者,他为了善自韬晦,变成了一个流鼻涕都不知道的傻子,在家里对着妻子整日不发一言,在外面对于大哥高澄的话既不顶撞也不提不同见解。这样整日的压抑天性,使其阴暗面越来越重,这成为其后期动辄杀人的原因之一。更何况“帝(高洋)后李氏色美,每预宴会,容貌远过靖康皇后(高澄妻),文襄(高澄)弥不平焉。帝每为后私营服玩,小佳,文襄即令逼取。后恚,有时未与。帝笑曰:“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高洋隐忍成这样,必然影响到了他的心理健康。
除了兄长高澄,其他几个弟弟对高洋也是心存轻蔑。史载“(高浚,高洋三弟)豪爽有气力 ,善骑射,为文襄所爱。文宣 (高洋)性雌懦,每参文襄,有时涕出,浚常责帝左右,何因不为二兄拭鼻 ,由是见衔。”
高洋种种隐忍,确实让一干兄弟对他放松警惕,据说有一次南朝来了一个瞎眼算命先生到高澄府上算命,他按照声音就对高澄的一干儿子逐一推算,说这些人都是大富大贵的命,但听到高洋的声音后,他神色异常地说这将是做人主的料。这句本会给高洋带来杀身之祸的说法,却并没引起高澄的重视,高澄洋洋得意道:“我家的群奴以后个个大富大贵,我是他们的主人,当然更是富贵无边。”至于被瞎眼先生说成人主的高洋,也被高澄理所当然堪称群奴之一。
来自群臣的影响
高洋不仅在家里没地位,受排挤,在外功臣宿将对其也是鄙薄,比如高欢时期号为 “四贵 ”的孙腾、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四人中史书明载高隆之、司马子如都甚轻高洋。
《北史》记载:
帝(高洋)内虽明察,外若不了,老臣宿将皆轻帝。于是帝推诚接下,务从宽厚,事有不便者咸益省焉,群情始服。
四贵中的另外两人孙腾和高岳也好不到哪里,史书记载孙腾志气骄盈,做事武断,贪污受贿,豢养小人,想必对高洋肯定好不到哪去,只是孙腾死的早,没等到高洋称帝。高岳是宗室远亲,在高欢和高澄时都受到重用,但到了高洋时就受到了疏远。除了“四贵”,后来叛逃的侯景和彭乐也是,侯景是高欢故交,早年随高欢创业,但是高欢临终前放心不下的就是这跋扈的侯景,而侯景连高澄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藏拙的高洋放在眼里。而彭乐就是之前被高欢派来假扮盗贼吓唬这些儿子的,当时高洋揪着他不放,也让他耿耿于怀,后来在高洋即位后就被告了谋反。
长期的压抑一旦释放,将是疯狂
高洋在即位前期“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 而执政后期却“昏邪残暴,近世未有”。这其中我们不得不说和家庭的影响、兄弟的影响和群臣的影响是脱不了干系的。
比如在他即位后“娄太后以帝酒狂,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即当嫁老母于胡。’”高洋后期醉酒可以对娄太后拳脚交加,不可不说和娄太后不看好他有很大干系。我们前文所说的怪侍从不帮高洋擦鼻涕的高浚,后来也被高洋杀害。高洋后期好酒,高浚就对身边人说:“二兄旧来不甚了了,自从登基以来,识解顿进。如今因酒败德,朝臣没人敢劝谏,现在大敌未灭,我非常担心,现在想要去面谏,不知是否可行。”从这段话中我们看不到高浚有什么过言,高洋却将他关在猪笼活活烧死。对于凌辱自己妻子的高澄,他将怒火发泄到了大嫂身上,曰:“吾兄昔奸我妇,我今须报。”对于在其即位时发表过不同意见的高隆之活活殴死,又将其儿子通通抓来,20个人排成一排,齐刷刷地砍掉脑袋,尸体扔到了漳水中。高洋还是余怒未消,又将高隆之的尸首扒出来砍成数段,再扔到漳水。
高洋最著名、最变态的事情就要数“人骨作琵琶”了,有一次,喝得伶仃大醉的高洋忽然想起与自己如漆似胶的宠妃薛氏原是魏国的妓女,还和昭武王高岳有染,高洋一时觉辱,遂抽出匕首将其杀死。之后,提出她的髀骨,制成一只琵琶,闲来无事就自弹自唱:“佳人难再得……”
结语:高洋自幼被长期笼罩在权术的氛围下, 又受兄长高澄的打压等原因,故意压抑自己的性格以至形成其内敛、隐忍的个性,出现严重的自卑感,当其掌权而不受约束之后自然而然产生反弹。若有人稍有不慎的言论即可刺激到高洋“敏感”的神经,另一方面许多大臣的疾言厉色又触碰到他在高澄死后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威严,他只有借住那种“天子一怒,流血浮漂”的权威来找回那种自信和威严,特别是他终日饮酒,释放自己的本性后。高洋的悲剧既是他个人性格的悲剧,也是整个乱世的悲剧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