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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行云流水一孤僧
文/幻小凡
鲁迅先生有一个古怪的朋友,“他一有了钱就喝酒用光,没有了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过活。”
他嗜酒贪荤,狂爱甜食,自封为“糖僧”。他用暴饮暴食,填补诸多的人生缺撼,成为吃货中的奇葩。最终他吃坏了身体,三十五岁就驾鹤西归。
十二岁出家,三进三出佛门,他用短暂的一生,活成了世人眼中的诗僧、画僧、革命僧、情僧。
他就是民国初期,最具魏晋遗风的天真名士,苏曼殊。
01 身世离奇,命运多舛
苏曼殊出生在日本横滨,浪漫的樱花之都。
父亲是出自望族的广东富商,与日本小妾的妹妹私通致孕。
苏曼殊的到来,是个不被祝福的意外。出生仅三个月,生母就走了。姨妈抚养他到五岁,才被一起接回苏家。
养母不甘妻妾相争,独自回了日本。生而卑微的混血私生子,被放逐在这个薄凉的尘世,自幼饱受欺凌和屈辱。在漫长的飘零中,尝遍世情冷暖。
纵然天资过人,父亲对他却视若无物。庶母联合族人,差点整死这个孤僻早慧的弱小孩童。
伤透心的小曼殊出走寻母,途遇一名老和尚,带他去了古庙六榕寺。
十二岁的流浪儿,第一次糊里糊涂出了家。清修的日子,给了他温饱和安宁。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因偷烤乳鸽被逐,辗转重逢经商的父亲,被送进教会学校读书。
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他的聪颖不凡,很快赢得了外国老师父女的喜爱。
“这是错误的爱,亦想为自己的爱负责,可叹佛命难违”。面对纯真恋情,刚走出佛门的苏曼殊,竟高冷地拒绝了老师招婿的好意。
此后,苏父回乡养病。十五岁的苏曼殊不愿寄人篱下,随表哥去日本,再寻养母。
在那樱花漫天的季节,苏曼殊遭遇了人生中,第一场刻骨铭心的凄美爱恋。
美丽多情的乡间少女菊子,给了漂泊的苏曼殊最温柔的抚慰,也招来了一直任他自生自灭的苏家长辈。
没有享受过少爷的待遇,却承受了苏府身份的负累。长辈的肆意干涉,使女孩在羞愤绝望中跳了海。
痛苦和自责,让苏曼殊万念俱灰,再次遁入空门。
十六岁的少年僧人,还没学会放下。他拒绝了家族选定的妻室,断绝了父子亲情,守着木鱼古佛,独自舔舐生父给予的种种痛楚。
成长的每一步,都会悄然铭刻在生命中。童年的烙印、初恋的伤痕,从此伴随他的一生。
02 多才多艺,率性天真
“山斋饭罢混无事,满薄擎来尽落花”。
小寺院太过清闲,一个人读诗画画,年轻的心渐生不耐。十七岁的苏曼殊以僧人身份,重回日本刻苦求学。
他各科成绩都在前列,画风尤显独特,美术功底令人称奇,。
据说,苏曼殊画画时,总是身着禅绸,有妙龄女子侍立在旁,研墨铺纸;若画三月桃花,则蘸取女子唇上的胭脂,其画绮艳逼人。
他的诗作信口拈来,“清艳明秀”。印顺法师曾评价“中国有两大诗僧,前有佛印,今有曼殊。”
钱钟书在《围城》中说:“东洋留学生捧苏曼殊,西洋留学生捧黄遵宪。留学生不知道苏东坡、黄山谷,目间只有这一对苏黄。”
彼时声望,可见一斑。
他认定自己是中国人,时刻关注着国家的命运。身居日本,却固执地不说日语,宁可找翻译。
随后他应邀回国,参加革命领袖组织的爱国宣传活动,成了民国文坛中,冉冉升起的一颗璀璨新星。
他的风姿才情和率真疏狂,吸引了各界政要名流,从陈独秀、蒋介石到柳亚子、李叔同等,他拥有民国时期的顶级朋友圈。
郁达夫说过:“苏曼殊的名字,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早已是不朽的了……”
“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要好。”
他无师自通,诗画双绝。身为修行人,却以一部香艳凄美的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圈粉无数,领鸳鸯蝴蝶派风潮之先。
他通晓中、日、英、法、梵文等多种文字,最早引入了莎士比亚、拜仑、雪莱、雨果等人的作品。
海明威说过:对于绝大多数创作者来说,苦难,就是财富。而天赋异禀的苏曼殊,则将这笔财富发挥到了极致。
03半僧半俗,放浪形骸
现实的黑暗挫折,渐渐冷却了燃烧的革命激情。他决意将余生,奉献给佛教事业。
1904年1月,他正式拜师受戒,皈依禅宗南派曹洞宗,法号曼殊。这个派别认为佛在心中,人人可以修炼成佛。
崇尚自由的少年僧,开始芒鞋破钵,云游四海。他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佛教圣地,途经东南亚各个国家,清修苦学。
走过朝圣路的苏曼殊,21岁重回上海时,已是一位佛学精深的高僧。
然而,他的率真如故。谈笑达贵间,情牵风月地。他在红尘中修行,谈诗论画、传播佛理,用真心对待每一个人。风雅名士或卑贱歌伎,在他眼里只见众生平等。
他出入青楼,无视蜚语流言。不刻意回避,也不肯逾越。与他交往过的歌伎,有名有姓的就有28人,却都没有肉体之欢。
他说:“我不欲图肉体之快乐,而伤精神之爱也。故如是,愿卿与我共守之。”
难得有心人。这样痴傻天真的和尚,竟成了风月场中的男神。爱到情浓,他只说一句: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风中飘萍,偏在情爱的旋涡里徘徊。多情更似无情,惹情丝不断。一次次地陷入情网,又一次次地怅然分手。
拒绝深爱、拒绝认真,往往是因为潜意识里害怕和恐惧失去。
04 贪食厌世,哭笑由心
漂泊多舛的命运,造就了苏曼殊的佯狂不羁,更让他对美食情难自禁,到了怪癖失控的地步。朋友圈里,流传着诸多苏曼殊贪吃的趣闻,件件令人啼笑捧腹。
暴食的内在原因,往往是缺乏温暖和爱,内心孤寂会引起进食的欲望。
好友陈独秀说:殊见举世污浊,遂起厌世心理,所以乱吃乱喝,以求速死。
他的后事由汪精卫等料理,墓地由孙中山等人出资。
弥留之际,他只留下一句话:但念东岛老母,一切有情皆无挂碍。
此前,苏曼殊曾多次去日本寻母。1907年,他终于见到了在西部乡下清苦生活的养母。彼此长久的牵挂,让母子抱头痛哭。
生死只是平常事,他念念不忘的却是幼年,那仅有的一点温暖慈爱。缺少父母亲情的滋养,再多的名利浮华,再高的才情学识,于他一如春梦了无痕。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昔日樱花桥下艳丽多情的少年,一生苍凉,游走在红尘与佛禅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论是红尘还是彼岸,众生皆望成佛,他要的,只是行云流水般的自在。
他以极端的方式,放飞自我。世人难以放下的爱恨悲欣,于这位僧俗两翩翩的苏和尚,却是“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天才的苏曼殊,象流星一样坠落。燃成灰烬,却闪亮了文艺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