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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嗣同的祖籍是湖南,但他却出生在北京。清同治四年,谭嗣同诞生于北京宣武城南孏眠胡同,当时他的父亲谭继洵在户部任职。谭嗣同在10岁时,父亲的好友欧阳中鹄来到北京,于是谭继洵就将欧阳请到家中做自己孩子的老师,而欧阳对王夫之很推崇,这个观念显然传导给了谭嗣同。
谭嗣同接受王夫之的思想,更多者是受刘人熙的影响。刘人熙是湖南浏阳人。光绪十五年,谭嗣同在京遇到了刘人熙,刘劝他仔细研读《船山遗书》,从而使谭的眼界大开。但真正使谭的思想受到震动者,则是英国人傅兰雅。
光绪十九年夏,谭嗣同从武昌前往北京,经过上海时,他意外结识了傅兰雅。二人交谈之后,谭嗣同对西学大感兴趣。傅兰雅是在咸丰十一年来到的中国,他先在香港任职,两年之后在北京同文馆任英文教习。同治四年,傅兰雅前往上海江南制造总局,在翻译馆从事校书工作,故他对中国的情况特别了解。他见到谭嗣同后,向谭介绍了西方社会的情形,并让谭翻看翻译馆所出的各种书籍,比如《格致汇编》《环游地球新录》等等。这么多的西学,让谭的眼界大开,自此之后他开始接触西方的历史与文化,同时他也对自然科学感上了兴趣。
谭嗣同撰《寥天一阁文》二卷,清光绪二十三年金陵刻本,封面
对于这个转变,李喜所在《谭嗣同评传》中称:“如果说《船山遗书》为其变革思想的产生提供了思想资料,漫游的社会生活提供了实践依据,那么,接触西学则是注入的一剂效果灵验的催化剂。”三年之后,谭嗣同再次来到上海,他又拜访了傅兰雅,此次傅带他参观许多科学仪器及标本,而这一切也让他大受震动,比如他看完远古的化石之后,在给老师欧阳中鹄的信中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于傅兰雅座见万年前之殭石,有植物、动物痕迹存其中,大要与今异。天地以日新,生物无一瞬不新也。今日之神奇,明日即已腐臭,奈何自以为有得,而不思猛进乎?”谭嗣同明白了天地万物没有亘古不变者,一切都将过去,世间事物变化如此之快,他觉得自己更要加快速度勇猛直追。
谭嗣同离开上海之后又前往天津,在天津时他看到了李鸿章所办的洋务事业,这一切也给他很大的震动,之后他来到了北京,跟梁启超等人密切地探讨思想上的巨变。关于他们之间的交往,梁启超在《亡友夏穗卿先生》一文中称:“我住的是粉坊琉璃街新会邑馆,后来又加入一位谭复生,他住在北半截胡同浏阳会馆,‘衡宇望尺咫’,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不见面,见面就谈学问,常常对吵,每天总大吵一两场。”
由此可见,谭嗣同是何等地坚持自己的观念与思想,他轻易不妥协,但争吵的结果也会有彼此的吸引。虽然在此之前谭嗣同已经读到了康有为的著作,但真正对康的了解,还是在他见到梁启超后,梁向他详细介绍了康有为的变法思想。而后梁启超前往上海工作,而谭嗣同也到了南京,但他们还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见面,每次见面仍然是探究着变法思想。可见,梁启超向谭嗣同灌输的康有为思想对谭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震动。
谭嗣同撰《寥天一阁文》二卷,清光绪二十三年金陵刻本,书牌
这个过程中,谭嗣同写了一部名为《仁学》的书,此书分五十篇,总计五万余字,此书的内容就是,谭嗣同在接受了王夫之思想以及西学概念之后,所做出的思想观念总结。他在此书中也描绘出了一个完美无暇的世界:“人人能自由,是必为无国之民。无国则畛域化,战争息,猜忌绝,权谋弃,彼我亡,平等出;且虽有天下,若无天下矣。君主废,则贵贱平;公理明,则贫富均。千里万里,一家一人。视其家,逆旅也;视其人,同胞也。父无所用其慈,子无所用其孝,兄弟忘其友恭,夫妇忘其倡随。若西书中百年一觉者,殆仿佛《礼运》大同之象焉。”经过他的这番描述,如果在地球上能够实现,那真是全人类的福气。
谭嗣同的思想也有有意思的一面,比如他看到了工业革命的产物——蒸汽机的运转后,就联想到中国固有的传统观念,比如理学家强调的“万恶淫为首”,谭以机器的运转方式驳斥了这种传统观念的谬误:“夫淫亦非有他,机器之关捩冲荡已耳。冲荡又非能自主,有大化之炉鞴鼓之。童而精少,老而闭房,鸟兽方春而交,轮轴缘汽而动。平淡无奇,发于自然,无所谓不乐,自无所谓乐也。……”
谭认为做爱这件事跟蒸汽机的运转没什么区别,跟鸟兽交配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觉得这件事谈不上快乐与不快乐,因此,把“淫”提到最大的高度简直很无聊。通过机器的运转能够批判落后观念,可见谭嗣同的思维跳跃度是何等之大。
谭嗣同撰《寥天一阁文》二卷,清光绪二十三年金陵刻本,卷首
谭嗣同从15岁时就开始写诗,流传至今的他的最早诗作,是其二哥前往兰州时他写的五首诗,以此来表达兄弟难舍之情,我录其前两首如下:
一曲阳关意外声,青枫浦口送兄行。
频将双泪溪边洒,流到长江载远征。
碧山深处小桥东,兄自西驰我未同。
羡煞洞庭连汉水,布帆斜挂落花风。
15岁的年龄就能把诗作写得如此清新,可见他在作诗方面确实有天分。谭嗣同最初喜欢模仿李贺和温庭筠的诗,“不久又钻研李白和韩愈的诗,后则研究六朝诗。他常以曹植自居,时人称他‘自命学曹子建’”(李喜所《谭嗣同评传》)。
谭嗣同写景之诗也颇具特色,比如他写的《洞庭夜泊》:
船向镜中泊,水于天外浮。
湖光千顷月,雁影一绳秋。
帝子遗清泪,湘累赋《远游》。
汀洲芳草歇,何处寄离忧?
湖南会馆标牌
但谭嗣同的诗作中,更多者是他对社会的关心,比如他所作的《夜成》:
苦月霜林微有阴,灯寒欲雪夜钟深。
此时危坐管宁榻,抱膝乃为梁父吟。
斗酒纵横天下事,名山风雨百年心。
摊书兀兀了无睡,起听五更孤角沉。
这首诗中的“梁父吟”,虽然只是乐府古调曲名,但我觉得他是把自己跟诸葛亮相比。《三国志》中称“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谭在此诗中则说自己狂饮之后纵谈天下之事,足见其有着远大的雄心抱负。
谭嗣同作过几首《除夕感怀》,其中之一为:
年华世事两迷离,敢道中原鹿死谁。
自向冰天炼奇骨,暂教佳句属通眉。
无端歌哭因长夜,婪尾阴阳胜此时。
有约闻鸡同起舞,灯前转恨漏声迟。
这首诗中的“鹿死谁手”、“闻鸡起舞”等掌故,都说明他不甘于无所作为地度过一生。而他所作的《有感》一诗,则更加真率地表达出了他关心时事的真实心态:
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湖南会馆外观
谭的这首诗作于光绪二十二年,而此前的一年,清政府与日本签定了《马关条约》,将台湾等地割让了出去,而谭嗣同的“有感”,正是为此事有感而发。
光绪二十四年,光绪帝下“明定国是诏”,宣布实行变法,但朝中的旧臣对此大多不支持,于是光绪帝就准备起用新人。礼部侍郎徐致靖立即给皇帝上了份奏章,他保举康有为、黄遵宪、张元济、梁启超、谭嗣同等人。对于谭嗣同,徐在《保举人才折》中做了如下评价:“天才卓荦,学识绝伦,忠于爱国,勇于任事,不避艰险,不畏谤疑,内可以为论思之官,外可以备折冲之选。”
当时谭嗣同正在湖南,当地的官员催他迅速进京,正赶上谭生病,但皇帝催促得紧,于是他带病进京。九月五日,光绪帝召见了谭嗣同等人,同时皇帝授予了谭很大的权力:“四品卿衔军机章京,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同参新政,时号称军机四卿。”(光绪朝《东华续录》)为了能让这四位新人施展手脚,皇帝同时宣布:“竭力赞襄新政,无得瞻顾,凡有奏折,皆经四卿阅览,凡有上谕,皆经四卿属草。”(《清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六)
将所有奏折请这四人来阅览,这已经达到了宰相的职权,于是此四人提出了一系列的变法措施,比如废除八股文、改书院为学校、提倡私人办实业、改革财政、对外派留学生、训练新军等等。这一系列的主张触动了保守派的利益,这些人到慈禧太后那里去哭诉,太后决定制止光绪帝的这一系列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