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酒

作者 李丽莉

曹雪芹素性洒脱，不拘小节，友人在怀念他的作品中多次提到他的善饮，“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张宜泉《伤芹溪居士》）、“卖画钱来付酒家”（敦敏《赠芹圃》）。然而，曹雪芹的饮酒多是含着“一把辛酸泪”的，正如敦敏所说：“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由于曹雪芹的偏爱，饮酒在《红楼梦》里贯穿终始，不但体现了作者的审美品位，同样展示了古代广博雅致的酒文化。清代的饮酒之风盛于前代，造酒业也极为发达。饮酒遍布于小说、戏曲和诗词韵文中，《红楼梦》里提到的美酒和饮酒的习俗便反应了清前期的社会风貌。

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姑用“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的“万艳同杯”酒招待他。这里自然是虚写，其用意是以“万艳同杯（悲）”的名字来暗示红楼众女子的不幸命运。同样，第十八回出现的“金谷酒”和“御酒”都是借典故来泛指美酒。

林黛玉虽不善饮，对酒具却颇有讲究，第三十八回螃蟹宴，当众人吃罢散去时，她便“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一个“拣”字极为形象地写出了林黛玉对事物的审美要求之高，这也与她颇具诗性的品味有关。脂砚斋在此就评道：“写壶非写壶，正写黛玉。”“妙杯！非写杯，正写黛玉。”螃蟹性冷，不宜多吃，因此林黛玉仅吃了一点便觉得心口疼，欲找热酒驱寒。但壶中的黄酒又不为她所喜，因此便要热热的烧酒。心细的宝玉立马差人将合欢花浸的酒热了一壶过来。中医认为，合欢花可以舒郁理气，安神活络，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忘忧，因此，以合欢花浸酒不但于药理上有所补益，单就名字上来说，也颇具雅意，符合宝黛的审美。

除夕饮屠苏酒是我国一个古老的习俗，屠苏酒相传是华佗所创（一说是唐孙思邈造），具备保健、避邪之功效。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说：“屠苏酒……举家向东，从少至长，次第饮之。药渣还投井中，岁饮此水，一世无病。”唐代诗人卢照邻有“翡翠屠苏鹦鹉杯”句，可见饮屠苏酒在唐之前便已盛行。第五十三回写荣国府元宵节开夜宴，“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可见这屠苏酒是过年“合欢宴”不可缺少的饮品了。惠泉酒是明清时代的名酒，用无锡惠山下的“天下第二泉”泉水酿制的甜米酒，又名“惠山酒”、“泉酒”、“无锡酒”。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云：“至于无锡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本是佳品。”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病重之时，贾琏携林妹妹回苏州，料理完丧事后，贾琏便带回了惠泉佳酿。第十六回王熙凤便特地让贾琏的乳母赵嬷嬷品尝从南边带过来的惠泉酒。此酒味甘醇，含酒精度较低，因此第六十二回芳官便自称一次可以饮二三斤。惠泉酒在清代亦属贡品之列，曹頫、李煦所进贡物中提到的“泉酒”即惠泉酒。第六十三回怡红院众女儿为宝玉庆生，早早藏了一坛好绍兴酒，晚上饮了个一醉方休。这绍兴酒亦属名酒，一向为文人雅士所喜。清代童岳荐在《酒谱》中说：“绍兴酒：山阴名东浦者，水力厚，煎酒用镬，不取酒曲，再多饮不上头，不中满，不害酒，是绍兴酒之良德也。……忌过热，亦忌冷饮；忌速饮，亦忌流饮。……暮之时，正务已毕，偶然相值，随意衔杯。灯下，月下，花下，摊书一本，独自饮之，亦一快事。”

此外，《红楼梦》里还提到了西洋的葡萄酒。第六十回芳官带了一瓶玫瑰露去看望厨娘柳嫂母女，母女俩见“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这可见宝玉日常常饮葡萄酒，故而柳嫂才误将玫瑰露认成了葡萄酒。曹家世居江南，与外国使臣多有交接，书中提到的西洋葡萄酒极为可能跟雀金呢一样是外国的贡品，也有可能是皇商购得的西洋之法酿制而成。书中王熙凤提到：“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候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这估计也是现实中曹家或者与曹家联络有亲的李煦家的真实情况，《红楼梦》里不止一次提到西洋物品便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