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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岭
人说,桃花有媚气。
记得上高中时候,电视里播放83版的《射雕英雄传》。被称为东邪的黄药师,在没有出场之前,我想他一定住在一个阴森森的山洞里面。出场了,却是住在一个叫桃花岛的地方,岛上桃花盛开,可以为阵,但觉不出一点杀气,倒是有一点列队欢迎来客的意味。在桃花掩映的山洞里,还隐藏着一份烂漫和坚贞——冰晶玉洁的冰床上停放着东邪已经仙逝的妻子,他每天和已故妻子对话闲聊,坚守着一份已经逝去的爱。也期待着自己的功力可以让妻子起死回生,让爱情延续。彼情彼景,心里有莫名的感动,想着那桃花树下,花枝侧畔,有着盖世武功的少年和桃花如面的女子发出爱情誓言——在领略了江湖险恶之后,淡出武林,退出江湖,只是在这里植柳种桃,收获他们的爱情。而这个小岛可是那位冰床上的女子,为他们的爱情选择的一块世外桃源?
在我们这儿,桃花是春天最后的花,是春天落寞的身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到此中来。”初听到这首诗是从地理老师那里,他用极有磁性的男中音诵读这首《大林寺桃花》,听着有些恍惚,有一种地理老师上语文课的荒诞感。当他提出问题时又带着高度专业色彩——这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桃花延迟开放的呢?是垂直地带性。自问自答中诗歌韵味烟消云散了,但没能将我从那首诗歌里带出来——带着伤春的遗憾来到大林寺的白居易,收获了一份惊喜。初夏的季节里有着对春天的不舍和眷恋,而在一个可以遥望南山的地方,在晨钟暮鼓的和鸣里,依然可以看到一片桃花,这有着穿越意味的发现,多少抚慰着韶华已逝的孤独。
面对挑花,最孤独的是崔护。“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今日崔护看到的是妙龄女子如桃花般的艳,艳到了他的心里。今年此时,确是物是人非。桃花依旧含笑,春风依旧温柔,但是时光已然变化,剩下了无尽的闲愁和孤独。至此以后,我每见到桃花,觉得在妩媚之后,是一段逝去的日子,面目依旧清晰,但是时间的维度依然将我们撑到了生命的更远处,如落下的桃花瓣,随着一条小溪,窅然远去。每每读到此处,耳畔总响起京剧《捉放曹》旋律来,京腔京韵地——这才是花随水水不能恋花……
武陵的溪水里飘着一瓣瓣的桃花,吸引了一个打鱼人。于是桃花成为了一介信使,将那远离人世喧嚣的桃花源介绍给了世人,在世事的艰难里,这条飘着桃花的溪流的源头,成了人们心灵的避难所。在一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地方,桃花在这里是自然而然地开着,自然而然地落下,闲适而安然,绝没有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愁绪。
大学毕业的时候,写关于《三国演义》的论文,总想起涿州城外那片桃花盛开的园子。一份兄弟情分在桃园里发酵,酵成了改变历史的永恒。为什么刘备三人要选择一片桃园呢?是为了将一份侠骨,揉进桃花般的柔情,还是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让桃花灿烂出一份人性?总之那片桃花,刚柔兼容的美!
见到江南的桃花,是在秦淮河畔。喜欢看江南的黛瓦白墙,一种失去比例的美,白墙占据了视野的绝大部分,几片青瓦陪衬白墙,像是给那份江南的朴素戴上了一顶浅浅的小帽。墙下几株碧桃盛开,如画家用水墨铺陈一番后,用胭脂红轻轻点上一般。一个在秦淮河的桨声灯影里生活的风尘女子李香君,自然是艳若桃花了。这份艳丽倾倒了侯方域的心,也将一份因抗争留下的血红绘成一把桃花折扇。本可期盼着从良的日子,过着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生活。可她偏偏将一份须眉才能承担的气节,挑在自己的肩头。那把桃花扇是才子佳人的今生约定,也是一份至柔至刚的情怀吧。有明一代,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秦淮河上那几个奇女子——柳如是、董小宛……个个如河畔的桃花,在秦淮河的波光里,在男人们的猥亵的目光里,在满清八旗的铁蹄下,张扬着寒梅的傲骨,否定着杜牧的关于秦淮河的千古诗句。
老家的房前有几棵桃树,是自己亲手栽的。后来离家求学,毕业后又在异乡工作。在桃树花期正盛时从来没有回过家,总是在桃花盛开季节里牵挂着,于是打电话问,桃树开花了吧?一定很美吧?那个用红砖砌成的柴火小院,在春末夏初时,一定因为这两树桃花儿而敞亮光鲜。桃花也该开在这样的小院里,烟腾火气地。
桃花媚了谁呢?武林的高手,诗坛的雅士,叱咤的将军,还是风尘中的佳人?无论谁都是人世间里一个身影,从烟腾火气走来,威武、超群、高雅、别致,但也平淡,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