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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堂子胡同西口
繁忙的工作
京师同文馆处在北京东堂子胡同西段,虽然我早就想到此一访,然而这里的交通却是个大问题。东堂子胡同处在市中心的繁华区,尤其此胡同西口正是北京,不,应该说是中国最火的医院之一——协和医院。那里的交通环境几十年如一日的混乱,我每次到协和医院,不论是看病还是看人,都极头疼如何停车。其实有多次都从东堂子胡同西口路过,但胡同口的单行道标志却距我于千里之外。今天来此探访也是因为一个契机,那就是上海的朱旗先生来京公干,事先办完后他约我聊天,而其所约地址距此处不足一公里,我觉得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于是跟他见面之后,我独自步行来到了这条著名的胡同。
我在拍照时,警察转过了脸
不知什么原因,今日的胡同口却有多位警察在那里梭巡,他们看我举着相机在这里拍照,都用警惕的眼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让我大感不自在。这个不自在不是因为做贼心虚,而只是担心自己举相机的姿态表现的不优雅。
不是我此趟的寻访对象
刚刚进入胡同不远就看到了立在人行道上的文保牌,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反倒让我觉得有一些不过瘾,走近一看,原来是蔡元培故居。这当然也是一位大人物,只可惜他不是藏书家,这里当然也就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于是我继续前行。今日是雾霾的间歇,因为老天可怜北京人,所以刮来了真正的北风,然而这个北风却让我变得缩头缩脑,端着相机的手也冻得渐渐没有了知觉。
跟人美社沾上了关系
在此之前,我在网上搜过同文馆的图片,所见者几乎都是一个圆拱形的雕花门,拱门上雕饰的西番莲花饰颇具西方意味,我就本着这个印象沿着东堂子胡同向东一路前行。在胡同的59号看到了人美社招待所的招牌,这让我觉得自己的寻找目标变为了人美社。
终于看到了这个文保牌
变成了上访处而禁止拍照
继续向前走,在胡同的中段左侧灰墙上看到了嵌在墙上的文保牌,上面写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建筑遗存”,然而细看这个铭牌的左右,却未曾看到我在网上见到的那张拱形门照片,而在此时我突然看到了这面墙上挂着大大的“禁止拍照”的标志,并且有个侧门上还写着“公安门人民来访接待室”,看来这里变成了上访办,为此有了禁止拍照的禁令。
不知胡同口为什么这么多辆警车
站在另一侧向内张望
但这上访跟我的寻访古迹应该没什么冲突,但警察显然不认定我的这个结论:我看到前方有一辆警车立即下来了两位警察向我走来,潜意识告诉自己:麻烦来了。我觉得与其等收拾,不如主动出击,于是我掉转头迎着警察就走了过去,没等他张口,我抢先问他,为什么这里跟我看到的照片不同?我的这个问话显然让两位警察没有预料到,他们愣了一下,于是我接着说,这处建筑极其有名,网上有各种照片,我就是根据那个照片找到了这里,然而照片上的精美跟我当下眼前所见,反差太大。其中一位警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大声地告诉我,这里早就封起来了,并且大部分已经拆掉了,现在仅余这么一小块儿。但我紧追不舍地问他,如何能拍到里面的古建筑?他们说,这个不可能。说完后,两人瞥了我几眼,在寒风的护送下,他们又回到了车内。
这里简直成了出版一条街
虽然化险为夷,但我对自己的寻访结果感到不满意,于是我就沿着胡同继续东行,希望能找到其他的遗存。一路走下去,又在这条街上看到了“中国书刊发行业协会”的招牌,看来这条胡同跟出版有着密切的关联。
同文馆的延续
快走到东口的位置,又看到了“北京二十四中”,这可是北京著名的外国语学校。东堂子胡同可是中国人学外语的根据地,这个外语学校一定跟当年的同文馆有些关联。而在胡同口又看到了一个文保牌,走上前细看,原来仅是这个胡同的近代建筑,而没有明确地指向。这个结果让我略感失望,于是乎原道回返,继续在胡同的另一侧留意着突破口。
这个文保牌还是非我所找者
又走回到总理衙门的文保牌旁,刚才来的时候有两位游客站在牌下观看,而今返回时,他们已经离开,这让我可以仔细端详文保牌旁边的说明牌。细看上面的文字,果真写着“同治年间,在院内东部设同文馆,挑选八旗子弟学习外语充当翻译,这是中国第一所外语学校。……”这段介绍倒正确无误,唯一可惜者是没有讲到这里的刻书与印书,而我也只能站在马路对面尽量地探头向内张望,看到院内的古建筑依然完好。
同文馆的另一侧
好不容易来到这难以行走的东堂子胡同,然而却到其门而不能入,这让我还是心有不甘,于是转到了这处建筑的西侧。而其西侧有一个生了锈的大铁门,大门上着锁,我用力推开一个缝隙,看到里面是一处废地。一只猫可能是听到了声音,他窜上了房顶警惕地望着我,我看到它那肥硕的身体,感觉到了它生活上的衣食无忧,这么说来,里面一定是个好的去处。大铁门是进不去,然而铁门的西侧却是一处小区,我走进小区之内,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怎么看都望不到里面的情形
从小区的南侧穿入,一直走到了北门也无法望见东侧的情形。北边的大铁门上着锁,望了望旁边的收发室,里面没有人影,于是大胆地拨开铁门,穿到了另一条胡同内。远远望去,胡同的中段有一座高大的访古建筑,我怀疑那是同文馆的后门,于是沿此前行,走到了此处大门口。
转到了北侧
兵马俑打太极
这处大门的两侧各有一座铜雕,是两位秦代的兵马俑在打太极拳。在入口处收发室内有两位保安,我客气地向他们请问,这里是不是总理事务衙门的北门?他们告诉我并非如此,但他们听说这一带原本都属那个衙门,只是后来已经做了改建,而他们所在的院落已经变成了一个会所。
古香古色的会所
会所的入口处,那个匾额我怎么都看不懂
在市中心能建造这样的一个访古会所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保安对我的话表示赞同。然而我注意到这个访古会所的西侧还有一处真正的古建,保安说,这处古建的拥有者也很不凡,因为是一位北大教授。我走近细看,这正是那只肥猫出现的院落,院落的侧墙上又新建了一组石雕护栏,护栏上刻着巨大的铜钱,而柱头则是十二生肖,这样的结合看上去颇为怪异。
书酒生活
在征得保安的同意下,我进入了会所内部,里面的装修是一种中西结合,尤其在入口处摆着一件铜雕艺术品,而这件作品的形状正是打开的一本书,这让我顿时对这处会所有了好感。
自在
会所是合围式的庭院,庭院的正中也同样摆着几个铜雕作品,这是几位站岗多年的兵马俑,可能是因为劳累而坐在这里休闲的形象,这个创意确实是富有想象力,唯一可惜者,是我没能从院内穿入同文馆的院里。
怎么转都穿不过去
前面说到当年的同文馆所请的老师都是外国人,但这里面也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中国著名的数学家李善兰曾在这里任教。这位李善兰是我特别崇拜的人物之一,虽然他在上海时也有很多的有趣之事,但那种烟火事让我喜欢,比如他跟着王涛等人时常地逛妓院,并且还在妓院中因为闹事而被抓进了警局,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他的光辉形象,因为在数学方面的很多新名词都是他的发明创造,比如“代数”、“系数”、“方程式”、“函数”、“微积分”等等等等。更为有意思的是,他还将西方的代数符号中国化。
北大教授的居所
李善兰在翻译西方著作时,当然要涉及到了太多的符号,但是当时中国的文人还不能接受这种全盘西方,于是李善兰就找到了一种折中的办法,比如他把阿拉伯的1、2、3、4改成为中国的一、二、三、四,而加号和减号他就用⊥和ㄒ来表示,而代数中的26个字母,李善兰也有办法,他就用天干,也就是甲、乙、丙、丁,再加上地支,但这天干加起来仅22个,还缺4个,于是李善兰又把天、地、人、物四个字来凑数,以此来对应26个字母。
但是26个字母又分大写和小写,对于这一点,李善兰还是有办法,他就将自己发明的那26个字对应大写时,在每个汉字的左边再加个“口”字旁,而积分符号则用“积”字的偏旁“禾”字来表示,微分符号则用“微”字的“彳”字旁来表示,由此而发明出了一套中国的数学公式。这样叙述起来,难以立体地看到李善兰究竟是搞出了怎样的一个数学公式,我在此举一个小例子,比如:∫abx2dx=ab∫x2dx,用李善兰发明的方法,这个公式就写成了这个样子:禾甲乙天二彳天=甲乙禾天二彳天。
今年的吉祥物
呵呵,这种方式是不是很有意思?当然,这种方法很难推行了,但是他在数学方面的确做出了很多贡献,也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后来洋务派的大臣郭嵩涛就把他推举到了京师同文馆,他在此做天文、算学教习,这对中国人来说是个标志性的事件,杨自强在《学贯中西——李善兰传》中称:“进入京师同文馆后,李善兰被聘任为天文、算学科教习,在同文馆的所有专业教习中,仅李善兰一人是中国人,从这一意义上而言,李善兰实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教授。”中国第一位教授,这个称呼想一想也真不错。
李善兰译《谈天》卷首
李善兰在同文馆里除了教书,也同样在整理历史上的数学文献,他特别推崇元代数学家李冶《测圆海镜》。光绪二年,李善兰就用同文馆的美华字将此书排印了出来。此书由李善兰自己写序,他在序言中有这样的话:“丁君冠西,欲以聚珍版印古算学,问余何书最佳,余曰莫如《测圆海镜》。丁君曰:‘君之学得力此书最多,将以报私淑之师耶?’余曰:‘然。’然中华算书实无有胜于此者,……”这里提到的“丁冠西”指的就是丁韪良,因为“冠西”正是恭亲王奕给他起的别号。李善兰说丁韪良想用他的铅字用一些数学方面的古代参考书,丁问李,印哪种古书更好?于是李就推荐《测圆海镜》。但丁对李颇为了解,所以他就跟李说,你的数学学问有不少都得自这部书,你现在让我来印这部《测圆海镜》,是不是想以此来报答你的私淑老师?
规矩
丁韪良的这句话让我读来多少有些揶揄,而李善兰的回答却毫不含糊,他说,正是这样。而后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印这部书,因为他认为中国古代的数学书从质量上讲,没有比这本书更好的了。其实丁韪良只是跟李善兰开玩笑,因为他对李也极其看重,丁在《李壬叔先生序》中对李有这样的夸赞:“呜呼!合中西之各术,绍古圣之心传,使算学后兴于世者,非壬叔吾谁与归?”就凭这几句话,即可说明丁韪良的古文水准还确实有两下子。
这趟寻访虽然让我未遂,但毕竟踏上了当年同文馆曾经使用的土地,也算我跟这些前贤们有了间接的亲近,唯一觉得遗憾的事情,就是我还没能得到同文馆所排印的这部《测圆海镜》,如果哪天能够满意了这个小心愿,那我也可以效仿丁韪良——不,应当说是范仲淹——感慨一句:噫!微斯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