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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政治诗人;他的诗,不仅有着卓越的艺术成就,而且有着崇高的思想内容。本文试以文天祥为例,来说明杜诗对后世的深远影响。
文天祥和杜甫,虽然相隔五百多年,但是,作为历史人物来看,他们两人确有许多相同之处:同样生活在一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同样具有炽热的爱国主义思想,也同样运用诗歌来发抒自己的胸臆,和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当然,他们两人也有不同之处,那就是文天祥是以民族英雄和政治诗人的双重身份出现的,他生当南宋末年,在元军渡江之后,组织义军抗战,屡遣艰险,最后兵败被俘,在元都燕京度过四年的监狱生活;比起杜甫来,他担任了较为重要的官职,也经历了较为严酷的考验—一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发扬了杜甫那种“穷年忧黎元”、“不眠忧战伐”的精神,进一步化为慷慨以赴死”、“从容以就义”的浩然正气。
文天祥早年就喜欢读杜诗。他的朋友曾季辅把杜诗按体裁分类编成一个本子,并加以注释,名为《杜诗句外》;他曾录了一个副本,并为之作序。他读杜诗,对于韩愈提出的那种“读书破万卷,止用资得下笔如有神耳”的主张深致不满,认为“读书固有谓,而诗不必甚神”;也就是说,他读杜诗,主要是从中吸取精神营养,至于自己文字技巧的工拙,那是不必过分计较的。
在诗歌创作上,文天祥和杜甫也有相同之处:他们两人的诗歌,都反映了一个历史时代的现实,都有“史诗”的称号。文天祥在被俘入狱以后所写的诗,除了继承杜诗的优良传统之外,有时还直接模仿杜诗的体裁;比如他的《六歌》,就完全是模仿杜甫的《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特各录首,以资比较。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之
有妻有妻出糟糠,自少结发不下堂。乱离中道逢虎狼;觅飞翩翩失其凰;将雏去何方,岂料国破家亦不忍舍君罗襦裳,天长地久终茫茫,牛女夜夜遥相望。呜呼一歌兮歌正长,悲风北来起徬徨。——文天祥《六歌》之一。
更值得一叙的是,文天祥在燕京狱中,一面创作,一面反复读着杜甫的作品,他越读越觉得自己和杜甫情性相同,自己想要说的话,杜甫早在五百多年前已经代他说了,于是他决心用杜甫的诗句来纪录他的一生经历,写成了《集杜诗》两百首。他在《集杜诗》的序言中说:
余坐幽燕狱中,无所为,诵杜诗稍习,诸所感兴,因其五言集为绝句,久之得二百首。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类先为代言之,日玩之不置,但觉为吾诗,忘其为子美诗也。乃知子美非能自为诗,诗句自是人情性中语,烦子美道耳!子美于吾隔数百年,而其言语为吾用,非情性同哉!昔人评杜诗为诗史,盖以其咏歌之辞寓纪载之实,而抑扬褒贬之意灿然于其中,虽谓之史可也。子所集杜诗,自余颠沛以来,世变人事,概见于此矣!是非有意于为诗者也,后之良史,尚庶几有考焉。
这两百首《集杜诗》,就内容说,其中有对于南宋朝政的评议,有对于抗元斗争的回忆,有对于战友的歌颂,也有对于亲人的怀念,不失为一部有价值的诗史;在每个题目下的一段小序,也给后人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史料。就形式说,集句这种创作方法,在宋代相当盛行,只是象《集杜诗》这样,采集的对象限于一家,体裁限于五言,成诗数量多至两百首,却是前所未有的,由此也可见作者对杜诗爱好之笃,和杜诗对作者感染之深。